后半夜又下雨了。 山间雨滴淅淅沥沥,滴落在树上、屋檐上、田埂上,发出沙沙沙的轻微响声,难得的是这世间最好的催眠曲。 一大早,萧楠提着一大篮子野蘑菇从外面回来。 先前她练完拳法,觉得还不够劲儿,去山林里蹿了一圈。而这篮蘑菇,正是她这个早上的收获。 回来的萧楠,在门口刚好遇见同样晨练回来的陈亦青。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对方手里,同时又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 “你……” “你……” 原来陈亦松手里也提了几只竹鼠,凭着萧楠的眼力劲,多半可能是她家竹林里的竹鼠,油光水滑的,一看就具有显著的“地域性”。 陈亦青发挥绅士风度,“你先说吧。” 萧楠笑了笑,没推辞,本来想问他怎么抓到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陈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萧楠默,好像变成打听人家户口了。 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陈亦青甩甩手中的死竹鼠,“我以前是当兵的。”顿了顿,又说,“你叫我名字或者喊哥也行,不用这么客气。” 的确,都住到一个屋檐下,还喊陈先生感觉怪怪的,萧楠听从意见中和一下叫了声“陈大哥”。 一进院子,早就恭候多时的帅哥缠上来,蓦地,像是想起什么,它又冷淡的跑开,跑到关着小鸡小鸭的鸡圈旁蹲着,一副“我在生气,别打扰我”的样子! 一系列的动作唬得萧楠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出声,上前几步点点帅哥的小脑袋,蹦出一句家乡话,“帅哥,你崽儿不得了了嗦。” 回头发现陈亦青还站在院子里看着她,萧楠不由得老脸一红,解释道,“这小家伙,前两天还怕人怕得厉害,现在都敢耍小脾气了。” 陈亦青倒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萧楠的善良,这狗也不敢这么任性放肆!他昨天可是看到这狗崽在那老太太面前,乖得不像话。 到底是相处一天的陌生人,萧楠也不知道和他讲什么,催促陈亦青去洗漱后,自己提着野蘑菇去了水井旁的泉水边上。 蘑菇这东西,如果不熟悉的人还是不要随意采摘的好,不过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蘑菇,自然而然的也就认识不少能吃的蘑菇了。 就拿她手上正在清洗的这朵来说,通体大红色,菌体圆润,上面覆盖着一层黏黏的液体,估计是它的保护武器。 她们这都喊“红子菌”,听说学名好像就叫“红椎菌”。 正洗着,换完衣服的陈亦青又过来了。 一身淡色的休闲服,将他原本凌厉的五官稍稍软化,变得平易近人。 萧楠以前还没发现,其实自己也是一个颜控,看见换装后的陈亦青,她眼睛一亮,露出欣赏的目光。 不过也只是纯欣赏罢了,这种男人,只能看看,正所谓“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么。 “需要我帮忙么?”陈亦青走上前来。 萧楠看看篮子里的蘑菇,还有这么多,干脆一起早点洗完,早饭还等着用它呢,“你帮忙一起洗蘑菇吧。” 流水淙淙,水流清澈见底,偶尔听闻一两声不知名的山雀野鸟,站在枝头上,清脆的跳跃着,清唱着,欣喜着。 晨间的山泉水还有些浸骨,泉水从指尖滑过。 陈亦青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原来早晨除了车水马龙,还可以闲云野鹤。 他悄悄瞥了一眼萧楠,随即低下头默默的洗手上的蘑菇。 这女孩,身上有一股勃勃生气,要是,亦松也能这么快活肆意该多好啊! 他想,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选择回到家乡了。 “诶,陈大哥,蘑菇的根蒂先不去掉,先留着。” 萧楠无意间瞟到陈亦青正准备把蘑菇蒂去掉的动作,急忙阻止。蘑菇洗的时候尽量不去掉蒂,这样可以减少细菌侵入蘑菇内部。 “哦哦,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一会儿功夫,一篮子的蘑菇很快清洗干净。 晚起下楼的陈母,刚好赶上尾声。 “哟,这么多蘑菇呀,能吃吗?”陈母看见这么大一篮子蘑菇,忍不住惊呼道。 “呃……”萧楠忘记城里人可能不认识蘑菇,很多常识大多来源于某某某吃了野生蘑菇中毒医治无效死亡的新闻,因此也能理解陈母的惊讶。 原本她还想解释一番,陈亦青却抢先一步和他妈说,“妈,这些都能吃,我以前当兵吃过。” 见儿子都这么说了,陈母不再纠结能不能吃的问题,直接过渡到怎样吃了。 其实,陈亦青哪里吃过,不过是刚刚换衣服时趁机搜索了一下,现学现卖罢了。不过,这个事实谁也不知道,而他,也不准备说出来。 *** 陈亦松是在一阵奇异清香的味道中醒来的。 那股香气萦绕在鼻间,怎么也赶不走。 睁开双眼,屋子里已经天光大开。 视线透过窗户,橘红色的晨曦,像精灵一般,散落在露珠晶莹的枝叶上。 忽然,原本神色迷蒙的他“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陈亦松简直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居然能一觉睡到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他连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记忆的最后全是那只叫“帅哥”的狗的凄惨叫声。 活该! 陈亦松乐道,而后他又被自己的想法怔住。 自己居然因为一只狗而幸灾乐祸!! 来不及多想,他遵从自己的本心,循着香味走下楼。 楼下,萧楠正在厨房炒蘑菇,香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而陈母呢,此刻居然端着一个瓷钵子正在喂鸡和鸭,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幕! 再看陈亦青,也没闲着,正在剥他带回来的几只竹鼠,旁边围着渐渐显出血性的帅哥一只。 好像每个人都在忙碌。 忽然,陈亦松感觉十分自在起来。 他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都还没人发现,还是帅哥无意间瞅到他“汪呜”一声,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亦松,你醒啦?”陈母丢下手中的钵子,抬脚几步走到他跟前,见陈亦松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倒是他哥,淡淡的一句“醒啦,快去洗漱吃饭了”。好似混不在意,不过,他手中加快的动作,表明此刻他的心情极为不错。 很快,早饭就被端上来了。 每个人面前都搁了一大海碗的面条,面上浇上鲜嫩滑口的现炒野蘑菇,香喷喷的,颜色又透又亮,惹得人口水直流! 大快朵颐之后,陈母主动揽了洗碗的工作,虽然是花钱租房子,但人家小姑娘也没义务照顾他们的生活不是? 见陈母执意接手洗碗工作,萧楠推辞不过,索性由着她去。 正好,她也不想洗碗,一切跟洗的动作都不喜欢。不喜欢洗碗拖地洗衣服,大雾,难道这不就是不喜欢干家务的意思吗? 反思之后,萧楠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喜欢家庭主妇的工作。算了,还是去奋斗奋斗事业吧,当个乡村女强人好像也挺不错! 因为有了陈亦青一家五万每个月的资金支持,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萧楠,终于下定决心,迈出回家创业的第二步——包山。 卧龙湾多山少耕地,再加上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很多田地都被退耕还林,土地也越发少了。 顺着记忆来到村长家。 远远的,就看见村长萧顺才正坐在大门口一个高独凳上吃饭,半卷起的裤腿上覆满了泥巴。 屋内,八仙桌上他们一家子都在。 三婆婆坐在下首,上首的是村长年近九十的老汉。旁边还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这是村长的两个双胞胎孙子。 余光瞥见正向这边走来的萧楠,萧顺才赶紧招呼她,“小楠吃饭了么?快来吃点。” 不等萧楠回答,便朝屋里大吼一句,“老婆子,给小楠添副碗筷。” “三爷爷,别忙了,我吃了早饭过来的,我这是过来找您商量个事儿呢。” 萧楠连忙阻止三婆婆,把自己的来意抖出来,顺便递给她一包白糖和一些散糖,“给老祖祖甜甜口。” 三婆婆接过糖,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遮都遮不住,嘴里说着客气话,“来都来嘛,带啥子糖嘛。” 萧楠也不介意,在农村都这样,给老一辈带点吃的,是一种孝心。 这边,萧顺才一听说她是有事,三两下解决完早饭,然后将萧楠带到一个书房模样的房间。 萧顺才才刚坐下,寻思着到底是啥事,结果就被萧楠的话震惊得又重新站了起来。 “你要包山?!” 等经过几遍的证实,终于相信萧楠是认真的。 “你包山准备干点啥?”一边问,萧顺才掏出一支竹烟杆,卷了一卷自家种的叶子烟抽上。 “栽树、养鸡。”萧楠仔细思索片刻,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她想过,到时候实在卖不出去,她就自己在城里开一家小面馆,供销一体。 见萧楠打定主意想包山,萧顺才没有继续劝,到底不是一家人,要是自家的,他…… 诶,想想包山似乎也没坏处,至少还有一座山在那不是? “既然你想包山,那你得清楚这个包山的价格。”萧顺才想明白之后,直接和萧楠谈起了价格,“前几年鲜花镇包山,价格都在15元每亩往上,现在这个价格肯定不行的。” “不过,我们大平镇肯定比不上人家,卧龙湾更是偏远,交通也不行,所以这价格也高不到哪儿去。” “对了,你想包哪一块啊?”想起萧楠好像还没说包哪块,萧顺才这才问。 “我家后面那一片坡林加上那几条山沟。”这事儿,萧楠早已规划好,村长一问,直接毫不犹豫的告诉他。 “那行,这块地大概250亩左右,你心里要大概有个数。我先去镇上问问这个包山的情况和流程,搞清楚再回复你行吧?” “可以,三爷爷,那这事儿就麻烦您啦!”萧楠站起身,一边和萧顺才道谢。 听到这话,萧顺才吐出一口白雾,嗬嗬笑了两声,“麻烦啥呀,要是你干好了,就是给咱卧龙湾长脸哩。” “要是搞得和鲜花镇的‘牡丹源’一样,那我们卧龙湾就出名喽。” 当然了,话虽这么说,其实萧顺才压根儿根本就不相信。 萧楠从村长家出来,本来打算直接回家,不过想到阿爷和小叔拿到视频也有一两天了,顺便去看看他们学得怎么样。 她走后,村长家的三婆婆就问,“小楠刚刚是来找你做啥?” 还没吃饱的萧顺才又重新去篜子里舀了一碗饭,正吃着,就听到自己老婆子问。 抬起头,发现他老汉也一个不错眼的盯着他。 于是他含糊的回了一句:“包山。” “包山?”一听是这个,三婆婆摇摇头,一脸不赞同,“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找一户人家嫁了,包啥子山哟。” “切,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婆子!” 关于这后面的事,萧楠一无所知。不过即使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罢了。 谁说女孩子只能找人嫁了?她偏偏不信。 要是遇到好的,日子可能好过点;要是遇见一个不好的,啧啧,还不如单身呢! 刚一踏进阿爷一家的院子,萧楠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石坝子上,一排排的蚕匾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蚕匾内,摆满了竹杯、竹簸箕、竹果盘等等,个个大小不一,不过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袖珍。 是的,不同于往日编织的大簸箕,这些都被缩小了好几个号。型号一小,物品看起来也就精致许多。尤其是这些竹编还都是萧楠家的竹子编的。 连萧楠都忍不住拿几个回去用的冲动。 这么一想,萧楠上前抓了一个竹杯放在手里细细打量,发现其杯口边缘被打磨的光滑圆润,竹子的纹路被保留下来,天然中透着几分精致。 “嘿——” 突然,耳边蹿出一个声音,萧楠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果然是殷奇这个逗逼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