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咔咔——”柳瞳用PS4手柄操纵战神奎托斯，按键声连绵不绝。她面色凝重，目光紧盯电视机。战斧一连串的挥砍，终于，抓住火巨魔残血处决的机会，屏幕上的光头硬汉对这BOSS使出终结技。一段血腥残暴、大斧开颅的动画之后，小山一样的巨魔终于跪倒在地、化为灰烬。　　　　“累死我了……”柳瞳把手柄放在茶几上，晃着酸痛的手指，“一般难度就这么难，战神难度体验得什么样啊？”　　　　她表哥丁宜正在电脑上玩“绝地求生”，从屏幕后面探出半个脑袋问：“过了吗？”　　　　“啊……卡了一晚上终于过了。”柳瞳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吓了一跳，“凌晨两点了！？”　　　　“对啊！”电脑屏幕后面，键盘鼠标声噼啪不停，“太晚了，不然你住我这儿吧？”　　　　柳瞳想了想：“算了，我回去。”　　　　“那你走好。”　　　　“啊？这就走好了？不再挽留一下吗？” 　　　　“不了，我本来也就是问一下意思意思。”　　　　柳瞳走到门口衣帽架旁，摘下自己的风衣和围巾——入秋虽然不久，但是下了几场雨，凌晨两点街上还是有点冷的，“凌晨两点耶！不怕你妹一个人上街不安全？”　　　　“你自己说要回去的哎！”丁宜被她这么一吐槽，手下一抖，角色被对面玩家一枪给毙了。他不太甘心地看着逐渐变灰的屏幕，“再说你长得那么安全，更何况这里是北京……”　　　　“安全你妹啊！”兄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喜欢玩游戏的死宅。关系亲近又有共同语言，互怼也是家常便饭，“呃，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给骂了……”　　　　丁宜站起身，打个哈欠，趿拉着拖鞋溜达过来帮她开门：“你还得再来几次啊？”　　　　“小气鬼……就知道赶人。”柳瞳整理好围巾和风衣下摆，“反正我也就玩这几天。下周就要上班了。”　　　　“你拿到offer（聘书）了？”丁宜惊讶，“这么快？不是才刚毕业旅行回来么？”　　　　“对啊……我一天投20多份简历，很勤奋的。”说完这一句，她往门外走去，“上班之前我会努力把战神4玩完的。白白啦。”　　　　“嗯，白白白白。”丁宜迫不及待，嘭地一声关上门，全无情意，回去吃鸡了。　　　　柳瞳独自下楼，走上无人的街道。夜凉如水，她努力把脖子上的围巾裹严。正准备伸手拦出租车，忽听一声尖锐的刹车音从不远处传来，一辆面包车斜斜地停在路边。　　　　柳瞳的第一反应——出事儿了？伸出去打车的手也缩回来，探头探脑往那边看。　　　　面包车驾驶位的门“碰”一声从里面打开，像是被司机狠狠踹过一脚似的。随后，一个又高又瘦的男青年摇摇晃晃走下车，绕过车头，用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滚出来！”他粗声粗气地吼道，“臭表子！”　　　　柳瞳缩缩脖子，感觉这男的好像是喝多了。不论走路还是说话，都醉醺醺的。　　　　车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男人不耐烦地把手伸进副驾驶，就听车内一声惨叫，一个女人被他拎着头发揪出来，“嗙”地一声扔在路边上。　　　　“骚表子你就欠操是不是？给你几个钱你就往上凑！我特么一心一意对你你就给我帽子戴！我今天打不死你都对不起这几顶帽子！”男人一拳就打在她脸上。　　　　那女人瘦瘦小小，长发垂肩，一看就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这一拳下去，鼻血长流，刚哀鸣着捂住鼻子，身上又挨了一脚。　　　　柳瞳见此情景，心下一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家暴现场！？　　　　男人下手极恨。不知道是不是发酒疯的缘故，揍人不挑地方，逮哪儿揍哪儿。一时间那女人从头到脚犹如暴露在拳雨之下，鼻血糊了一脸，眼眶也肿起来，捂着肚子奋力求饶。　　　　然而她男人却像没听见一样，嘴里骂骂咧咧，越骂越难听。女人在他面前就像个沙袋，任凭她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大喊“我再也不敢了！”，他就是半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柳瞳四下张望一圈，想找个身强体壮的人一起上去劝劝。然而凌晨两点的街道，路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有点犹豫，感觉这三更半夜的自己不该上去管这种闲事。可是那男人越打越凶，女人反抗渐弱，如果任凭事态发展下去，后果恐怕很严重。想到这里，她心下一横——自己好歹也学过几年散打，上去劝架应该不至于被个醉酒的家伙怎么样。于是便快步走去。　　　　“别打了！”她大声喊道，“再打出人命了！”　　　　男人置若罔闻，还在揍那个女的，边揍边骂：“我捶死你个骚表子！”　　　　女人倒在路边，用手护着头，浑身抽搐。　　　　柳瞳真看不下去了，用力搡了那男人一把，把他从揍人的位置上推开：“叫你别打了！再打我报警了啊！”　　　　男人拳头一时失去目标，踉跄着后退两步，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凶狠、焦点迷茫、眼眶泛红。柳瞳闻到一股酒气，心说自己还真没看错。这家伙绝对是喝大了，估计在断片儿边缘。　　　　“我——我——揍我老婆。关你屁事！？”男人脚步不稳，突然朝她挥一下手臂，“滚！”然后扑向那个女的又要打。　　　　女人作势起身一把抱住柳瞳的大腿：“救命啊！救救我！”　　　　“啧……”柳瞳知道自己这下是彻底卷进来，想撤也不行了。好在男人醉酒之后神志不甚清醒，大部分攻击都没什么准头。柳瞳直接矮身冲进他怀里，抄过男人挥来的右臂，一拉一拽，脚下使拌。就听“嗙”地一声，对方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你……你……”男人被这一下子摔得有点懵，眼中焦距更模糊了。因为身体不太受控，他站起来的动作非常迟缓，“你特么干什么！多管闲事？啊？小心我特么连你一起揍！”　　　　刚刚挨了打的女人趁此时机，跌跌撞撞爬起来。惊魂未定，边喊救命边要往路边蹭。　　　　“给老子滚回来！”男人急眼了，一翻身拉住她的脚踝，猛地往身下一拽。　　　　女人咣一下磕在马路沿上，衣服扯破了翻卷上去，身上都是血和灰土，状况看上去非常骇人。　　　　柳瞳忍不住打个激灵——如此残暴的家暴场面，她人生22年还是第一次见。　　　　醉酒的男人拽着自己的老婆，像屠夫在拽一只拼命挣扎的兔子。半爬半跪着用膝盖把她压在身下，作势又要揍人。　　　　柳瞳这次是真看不下去了——这哪里是家暴？分明已经快仇杀了吧？她刚要过去把他俩分开，就见男人右手往腰上一摸，下一秒，一道金属光泽迎面劈来。　　　　——有凶器！　　　　柳瞳脑中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已是火辣辣的疼痛。她下意识地伸手摸脸，指尖染红。　　　　醉酒的男人露出狞笑，在他眼中的柳瞳像是已经变成了别的什么人：“就是你……就是你吧？勾引我老婆的小白脸！”后面又是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脏话。　　　　柳瞳终于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把打磨锋利的水果刀，背后登时冒出冷汗。　　　　“把刀放下！”她话音未落，那寒刃又刺了过来。男人酒醉加癫狂，疯了似的一连扎下四五刀。　　　　柳瞳一边闪避一边后退。对付持有凶器的歹徒，她在散打课上虽听教练讲过理论上的应对方法，但全无实战经验。再加上事发突然，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遇上持刀行凶的歹徒，心里多少有些惊惧。在闪开了这几刀之后，她忽然就觉领口一紧。　　　　低头看去，男人的左手已经拽住她的风衣前襟。　　　　“死吧！”随着男人一声爆喝，柳瞳的脖子被水果刀从左侧一刀扎穿。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刚刚激烈的打斗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柳瞳倒退两步。　　　　摇晃的视野里，刺穿她脖子的男人无措地拔出刀，震惊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看见鲜红的血柱从自己脖子上喷射出去——这场面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出现在这种时候就像假的一样。她用双手捂住脖子，只感觉手指间全是滚烫的血液，汩汩流淌，像从她体内源源不断流出的生命。　　　　柳瞳倒在地上，目所能及之处一片鲜红。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喘气声，听起来都感觉那么不真切。像在拉一只破旧的风箱。　　　　——我要死了吗？　　　　血液顺着衣领流到地上，像小溪一样在柏油马路上肆意蔓延。同时流淌出的还有她的体温。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变冷，像被忽然扔进冰箱里的一块鲜肉。　　　　——原来人的身体里，有这么多血啊……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脑中闪过最后的念头，居然是这样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