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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凛烈的雪夜。
启明殿中，靖明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头发也苍白一片，显得枯槁苍老，就算一节已经入土半截的枯木，嘴唇白得不正常。
身上盖着很厚的被子，但是他依旧寒冷，身体不停的颤抖。
明明房屋里的火炉已经烧到旺盛，明明宫殿里的空气都充满了灼热的感觉，但是这个老人就是感觉到冷。
文武重臣站在两旁，面容严峻。
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沉重，就好像是天空中的乌云一样，带着阴沉的气息，这股阴沉仿佛可以拧出水来，压抑十足。
赵玄奇到来的时候，只听见旁边的太医在束手无策的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说总看见鬼怪，老说看见有鬼，屋子里明明空空荡荡，但他就是说很多人，而且还说有人要来接他了……”
太医虽然什么都没有说。
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人之将死，通常便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像很多老人在死前的时候，都会有很多预兆，最常见的就是看见鬼怪。
前世的时候，赵玄奇一个同学的父亲身体明明很好，但是突然说到总有鬼来找他，总能看见鬼影，结果没过多久，真的去世了。
现在靖明帝把那么多文武重臣全部叫来，又把自己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叫来，事情不言而喻。
基本上就是托孤的事情了！
皇帝可能过不了今晚！
也许今天晚上，便是这个老人的最后一晚。
知道这一点的赵玄奇，心中五味陈杂。
前些日子，他想着帮着靖明帝收复山河，共谋大事，现在这皇帝竟然就不行了！
他缓缓来到床铺面前，看着面前枯槁的老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前一二个月明明还那么健康，能说能笑。
仅仅只是一二个月没有见面，一个人竟然老得那么快。
时光不留人，岁月多磨难！
靖明帝老得不像样子，头发花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沙哑而且结巴。
他看见赵玄奇到来，脸上露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一时之间竟然提起精神：
“快快赐座。”
旁边的太监立马找来座椅。
赵玄奇起初是不愿坐下的，这种情况大家都站着，而自己坐着的话，像什么样子呢？
然而他不坐下，靖明帝便不开口。
赵玄奇没有办法，只能坐在椅子上，紧靠着靖明帝的床沿。
靖明帝这才缓缓开口：
“朕怕是不行了。”
“一切就得交给你们了。”
“赵爱卿，你是朕最信得过的人，朕这小孙儿就交于你了。”
旁边，小男孩眼巴巴的站着，眼睛红彤彤的，很明显，他的年纪虽然很小，但是他也知道最亲最爱的皇爷爷要走了。
赵玄奇张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最终只能点头。
靖明帝竟然把这种重任交给了自己……
靖明看见赵玄奇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又嘱咐道：“你并不擅长朝政，除了你之外，周全也不错，朕将命令他为丞相，你们一文一武互相扶持，你觉得如何呢？”
赵玄奇说道：“但凭陛下做主。”
周全这个人赵玄奇听过。
人如其名，这个人做事很周全，而且是出身寒门氏族，比较明白人间疾苦，明白百姓的苦难，做事一向很清正廉明。
周全的年纪已经有50多岁，在官场上资历很老，在豪门大族被屠戮待尽的情况下，也只有他才能压制住其他的官员。
周全站在旁边，朝赵玄奇行礼。
靖明帝又把眼睛看向长公主：“逍遥公主是朕最爱的女儿，朕对她太过于放纵，导致很多事情她太过于骄傲，希望诸位爱卿见谅一下。”
“去疾很不错，只是年纪太小了，以后他便是新的皇帝，逍遥公主是他的姑姑，我想她也会很好的照顾新皇。”
“新皇就交给你们三人了。”
如果实在可以的话，靖明帝真不想把位置传给小男孩，因为男孩的年纪太小了。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几个儿子死的死残的残，而且不堪重任，做事情要么瞻前顾后，疑神疑鬼，要么就是激进，不长脑子，只懂得孤注一掷。
在当今山河飘摇的时代，如果让他们几人来当皇帝，恐怕国家瞬间就有覆灭的危险。
甚至会出现君臣猜忌的情况，到时候内乱一生，谁也救不回国家。
唯有把位置传给孙儿辈的魏去疾，减少折腾国家，多交给能人去做事情，才有一线机会。
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小男孩。
旁边的文武重臣基本上已经懂得这次托孤的事宜：赵玄奇，周全，逍遥公主三人为托孤之人。
赵玄奇位置排第一，周全排第二，逍遥公主排第三。
交代好人选，靖明帝挥了挥手，把这些文武重臣屏退，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他并不想听那么多人聒噪。
于是，文武重臣只能告退，站在宫殿外静静等着，就连逍遥公主也被赶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靖明帝，赵玄奇，还有即将继位的小皇帝。
赵玄奇突然想起来一句话：风雨飘摇，何处是归途？
他认真地看着皇帝。
靖明帝突然坐起，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床边大口喘气。
赵玄奇扶住他，不断的给老人抚摸胸口。
靖明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玄奇，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开始不断说话。
基本上是靖明帝在说话，赵玄奇在旁边沉默的听着。
靖明帝说了很多很多。
从现在的国破山河，再回忆以往，回忆他小的时候去河里摸鱼，偷大臣家的西瓜，各种家常事情。
他的嘴里滔滔不绝，不断的跟赵玄奇聊着家常。
聊着聊着，突然聊到了赵玄奇考中状元当天的风光事情，长安城的百姓都在庆贺，状元的钟声传遍整个京城。
又聊到当初强迫赵玄奇为驸马的事情，四门第一，天下第一厉害的男人，说到女儿那么久不嫁是因为找不到那么好的男人了，错过了赵玄奇，再也没有那么好的男人，还说当初一定要强迫赵玄奇当他的女婿就好了。
现在的靖明帝，仿佛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仿佛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就像是乡间地头最普通的一个唠叨老头。
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点威严都没有，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什么话都说，唠唠叨叨，罗里吧嗦。
一些话语说得赵玄奇都忍不住害羞害臊。
面对这一切，赵玄奇默默低下头，不敢插话，更不敢说话，等到没有声音的时候抬起头，靖明帝已经死了。
这位年老的帝王，就这样死了。
他死在了床头，身体无力的躺下，躺在赵玄奇的怀中，脑袋无力的靠在赵玄奇的肩头。
他死在了赵玄奇的怀里。
这位帝王，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