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你这么抠门的,我好歹曾经的杂志主编,现在还是专栏作者?一字千金懂吗?”汪晴戴着耳机,坐在香草餐厅的靠窗位子,嘴里一边埋怨,手指却很老实地在键盘上翻飞。 “懂懂懂……等你来香港请你吃饭,就帮忙写一篇通讯稿嘛,那不是知道你文笔好,如有神助嘛?”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只听对面的人继续说:“你听,然然都在说,汪晴阿姨最棒了。” 汪晴撇撇嘴,暗自一哂,“我这是看在然然面子上。”端起一旁准备好的咖啡,正打算抿一口,身旁却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站得离她更近些,伸着一条胳膊挡在女人的身前,汪晴皱皱眉头,不明所以。 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目不转睛地盯着汪晴看了半晌,才愣愣地唤出了两个字—— “安宁。” 如果刚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现在汪晴大抵已经猜到面前的两个人是谁了。 起身的瞬间,挂断了电话。 “南乔?”她问。 男人依旧拦在那女人身前,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变得愈加复杂,有深情,有疑问,有探索,有眷恋,复杂到汪晴揣摩不透安宁之于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愫。汪晴抬起眼皮子,仔细地凝睇眼前人的五官,那对剑眉总是似曾相识,安然其它地方长得都像安宁、除了那对眉毛,英气又俊朗。 这人、大概就是时樾吧。 汪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了不下三遍。 汪晴见他眉头紧皱着阖下了眼皮,良久,从唇边溢出一个“你……”字后又抿紧了唇。 “你一直都在这?”他睁开似是沉重的眼皮,终是问出了口。 他明明挡在南乔的身前,仿似生怕自己会伤害她,可那复杂的眼神和纠结的语句,又是想说些什么呢?汪晴侧眸瞧了他身后的南乔一眼,她的目光此刻倒是全部集中在了时樾身上,只是那原本牵着时樾衣角的手,渐渐松开了。 “我不是安宁。”汪晴说。 两人显然有些疑惑,恰巧田妮过来找她,“汪姐,刚才尹总打电话来说,小智和豆豆他去接了,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晚点再送我们这来。”田妮是个热情的姑娘,见汪晴点了点头,又看到她跟前站了两个人,想起汪晴正在写稿子,立马道:“两位是第一次来吧,请到这里坐,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写稿子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的,您二位想吃点什么,尽管跟我说。” 两人这才似乎有些信了,汪晴却从时樾的眼神里看见一丝落寞,自己不是安宁,他失望吗? 想着抬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对着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的两人道:“可我认识安宁。” 男人的身子顿了顿,大概停了两秒,再次回过身看她,“她在哪?”他问,眉头微蹙,似是有些急促,汪晴见他松开了身旁女人的手,渐渐攥紧了拳头。 “她在哪,你在乎吗?” 安宁曾和汪晴说过,自己配不上时樾,因为她不干净。 可当汪晴三年来第一次见到时樾,却看不清那个安宁口中单纯的男孩子的眼神。 “她在哪?”他又问了一遍,身子向前踱了一步。 “你就那么信我说的话?我说我不是安宁你信我?我说我认识安宁,你也信我?”汪晴勾了勾嘴角,她需要读懂眼前的人,虽然安宁一次次和她说过,时樾现在很幸福,她也希望他这样继续幸福下去,可汪晴却知道,安宁别墅里客厅里,那夜夜亮着的昏黄的落地灯是什么含义。 “你不是她。”男人朝桌上的笔记本望了一眼,低沉着声音说:“她不喜欢写东西。” 十年前,公司要写文案宣传,她坐在电脑跟前几个小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最后还是央着他写了几句,“时樾,就你写吧,我真的写不出来。” ——“可以,报酬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她笑。 ——“什么都可以?”他问。 ——“只要我有。” ——他笑,“好。” 可那天他没有顺遂,因为那人以亲戚到访为由,将他锁在了房门外。时樾想着笑了笑,那时候的安宁,真的很可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越走越远的呢? “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想要问问她。”时樾补充说,眼神里满是希冀。 汪晴望了眼那人身旁已有些颤巍的南乔,说:“那,你和我去那谈谈。”说着转身走向一处较为静谧的角落。离南乔足够远。 看着那人中指上的戒指,“你们到哪一步了?”汪晴望了眼南乔,示意着问时樾。 “两年前订了婚。”时樾抬手抚了抚鼻翼,犹豫着问道:“她、还好吗?” “不好。”汪晴回答,“既然订婚两年了,怎么还没结婚?” “南乔的爸爸还没同意。”时樾说着,转了转自己中指上的戒指,“算算,再过两个月就两周年了。” “两个月?”汪晴偏头似是想起些什么,再过两个月就是然然的生日,所以……脑海里再次回忆起那个电闪雷鸣的黑夜。“如果没有她父亲的阻止,你们早就结婚了吧?” 时樾沉默了片刻,或许是默认吧,汪晴这样想。 只见他缓缓抬头、眼中含着期许,“能和我讲讲她吗?” 汪晴抿了抿唇,沉眸片刻后,慢慢地开始讲起来:“安宁曾经和我说,她这一辈子,一开始在孤儿院的冰冷孤独里生长……后来,遇到了一个男人,以为终于不再孤独了,却没想到成了只被囚禁的金丝雀,等到了三十岁,她以为她终于可以离开那个笼子了,却发现,那十几年的光阴,她早就不会飞了。”汪晴顿了顿,看向时樾,“她说,那时候有个男孩子要拉她飞出去,可她终究放了手,那个男孩子的梦想是飞翔,可她早就没有翅膀了,她不能拉着那个男孩子一起被锁进笼子。” “即使,那个男孩子,在最初的时候、就骗了她。”说完最后一句,汪晴抬眸只见眼前的人双手交叠握拳,置于身前,手肘撑在桌面上,双唇紧闭。 “那个男孩子是你吧……” 良久,像是屏了许久的呼吸,霎时呼了出来,成了重重的一声叹息,“是我对不起她。” “时樾,你知道吗?她说她不干净,可在我看来……”汪晴撇头朝南乔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又能干净得到哪去?” “能和我讲讲现在的她吗?”时樾又问。 “现在啊……” 时樾再回到南乔身边时,只听南乔说了几个字:“时樾,我们分手吧。” 时樾愣了愣,却听她继续道:“我爸和我讲,为什么不让我们两结婚,答案就在这家餐厅里……刚才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们两说话,虽然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的这里……”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永远不可能只装着我一个人。”她顿了顿,扬起了脸,“而我想嫁的人,心里应该只有一个我。” “南乔。” “不用说了,我知道。这两年来,虽然你和我在一起,但是你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她。”她把玩着中指上的戒指,颔首无奈一笑,“时樾,其实我不喜欢牵你的衣角,不喜欢拳击,打雷也不会怕……” 南乔慢条斯理地说着的每一件事,其实时樾心里都很清楚。 喜欢牵他衣角的是安宁,因为她说,牵着他能让她有安全感。 喜欢陪他拳击的是安宁,因为她说,她喜欢他……出拳的样子。 害怕打雷的也是安宁,因为她是在一个打雷的夜里,失去的父母,成为了孤儿。 …… “去找她吧。”像是憋了许久,南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其实我一直知道她在哪,只是不敢告诉你,我很讨厌那样的自己,守着一件事,太辛苦了。”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邀请函,“这是香港通航产业高峰论坛的邀请函,你去吧。我想要的是一个一心只装得下我一个的时樾,是能心无杂念陪我翱翔九天的时樾,如果你做不到,我宁愿不要。” 说罢,转身离开。 南乔还是那个南乔,潇洒如初,也坦然如初。 *** 灯光流转,觥筹交错。 说是高峰论坛,更多的是有着不同目的的名媛富商交流交友的酒会。因为飞机误点,时樾赶到办高峰论坛的会所时,流程已过的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助兴的歌舞节目,舞台上的少女奋力扭动着身姿,和台下正看得目不转睛的几位富家公子相得益彰……而其他的人,似乎已在酒桌与酒桌之间来回走动,推杯换盏。 或许是那身晚礼服的缘故,时樾走进会所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再普通不过的深紫色晚礼服,水晶腰带简单地点缀在腰间,配上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显得她整个人十分高挑。 那是他给她挑的衣服,他还记得,他曾这样评价:“高贵又不失神秘。” 那时候她扯着他的西装衣角,弯着眉眼笑说:“你挑的,都好看。” 那时候,她穿着这身晚礼服,试装镜前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时樾。 而此时呢? 时樾看着那个男人替她拦下几杯要敬她的酒,又看着她夺下男人手里的香槟,关心地说着话,人声嘈杂,他听不清她讲了什么,只看到那男人朝她宠溺的笑笑,而后放下了酒杯,任由服务生带走,手里只剩了一杯橙汁。 白日里在香草餐厅,那长得和她一个模样的老板说她过得不好? 不好吗? 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拿过一杯威士忌。 转眸,正巧对上那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