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你们外边来的司机可没几个能开这段路的.
而且进山之后的路七拐八绕的很是复杂,导航都不识别.
不瞒你们说,就连我们本地人,也不敢在这山里瞎走的.
进去就迷路,越走越深,而且还没信号.
我听说前几年有一批什么探险爱好者就不顾劝阻非要进去徒步,结果好像十多个人就出来两个,那还是我们村长组织了一批当地人在山里找了好几天.”
方甯点了点头.
“那您平时山里山外来回跑的多么.”
“还行吧,我是这边唯一一条客车线路的司机.
但这条线只从镇上通到村子前山,要想从镇上回去或者从各村里往外去,下了车还要再爬两个山头.
那边路不好走,这大车可过不去.”
后边有几个支教老师没睡着,听到司机的话又是一惊.
“阿?那我们一会也要爬山?”
司机趁着车速慢的空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哪能让你们爬.
但到了前山那块,我们得换车.”
司机只是笑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等到了所谓的换车地,他们终于是知道了到底换什么车了.
几辆看着几乎快要报废的小面包车明晃晃的停在那里,车玻璃上满是灰尘几乎都不透光.
再看众人五颜六色一尘不染的行李箱,对比不要太明显.
有个似乎是领导模样的人正站在车边指挥着自己带来的人,大家都叫他李哥,应该是这边对接活动的负责人.
“你们把行李都搬车顶固定好,人上车跟车走.”
专家团这边的负责人是公益活动主办方派来的,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叫潘志.
他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见怪不怪的.
“各位理解理解,再坚持一会就能到了.
女同志先上车,男同志搭把手帮个忙.”
李哥满是歉意的看过来.
“辛苦你们.
我们这边条件有限,大车过不去只能先委屈一会了.”
潘志摇了摇头.
“您哪的话阿,我们来这边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这点苦都吃不了像什么话.”
他转头看一眼队伍最后边的两台摄影车.
“我看这几辆面包估计坐不下,我们带来的摄影车应该还能再载两个.
但是得麻烦您每车安排一个跟车的当地人,我怕他们跟丢.”
李哥点点头.
“没问题.”
就这样,众人坐上村里的破面包,再次跌跌撞撞的开往目的地学校.
出发的时候方甯瞄了一眼时间,下大巴车那会才七点多,夏天的晚上七点还能看见落下的夕阳,倒是很美.
不过等他们七拐八绕的到达目的地学校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这一路是一点路灯没有,不是悬崖就是峭壁,如果不是有熟悉路况的本地人,他们都拐不出十公里就得从崖壁直接下去.
惊心动魄的这一顿折腾,没人再愿意多讲一句话,安排好了各自的宿舍就都回去休整了,连食堂安排的晚饭都没几个人去吃.
沈清让回男生宿舍放置好了行李就来找方甯一起去吃饭.
方甯没带太多东西,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旅行箱,里边是几套休闲装和贴身衣物,还有一点洗漱用品,随便换了套衣服便出来了.
“我还真饿了.”
两人相视一笑往学校食堂走.
“对了学长.
这边既然能安排施工队过来维护山体又压了路面,为什么不好好修修路呢.
现在各地都在直播带农业产品,他们这耕地面积不小,要是路通了也不至于这么穷.”
沈清让撇了撇嘴.
“还真让你说着了.
我来之前打听过,哪是不想修阿,是修不了.”
方甯皱眉.
“不给拨钱?”
沈清让又摇了摇头.
“咱们来那会,你注意没注意道路两边草丛里,堆了挺多碎石头.”
方甯点点头,这倒是注意了,不过当时问司机大哥,他只是淡淡笑笑没说话.
“大概是三年前吧,当地准备给这边修条路,应该就是我们来时候大巴车走的那段.
基建那边图纸都规划好了,准备在中间一座山上开个隧道,这样从镇上修过去,起码能节省几十公里的路程.
当时各项物资都到位了,施工仪式也办了,但路还没修出多远就停了.”
方甯拢了拢肩上的外套.
“为什么?钱不够.”
“不是,既然要修肯定是准备好了.
但是基建这边赶着修,周围村子里的人赶着刨.
咱们看见的那些碎石和地皮,都是这么刨下来的.”
方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学校.
她之前确实拿出去些钱,但之后修学校的事她也没怎么问过.
听说这盖楼期间遇到不少阻碍,有一次公益协会和心理协会这边的派来的两个负责人都被村民围了,说是他们世代人的祖坟都在这边,动工会破坏风水.
她当时只是一听一过,觉得一个地方都穷成这样了,还讲究什么风水有些可笑.
沈清让叹了口气.
“是不是挺匪夷所思的.
修路本来是好事,路通了可以很大的提高这边人的生活水平.
但就是怎么也说不通,最后实在耽误不起这每天耗损的费用和时间,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咱们这几所学校能盖起来,也是个奇迹.”
方甯耸耸肩,淡淡道.
“这是有人在有目的性的引导这边认知浅的村民故意闹事,阻止与外界过多的联系.”
沈清让了然的一笑,不过多的评价这种无知.
“看来这次要挨家挨户的宣传教育,普及读书思想,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这种长此以往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思维,不是一天两天能纠正的.
在心理学上,这都是病.
而且还会一代又一代的影响后人,跟遗传似的.”
俩人这边已经走到了食堂,里边面积倒是很大,一应设备俱全.
但是不难看出平时用的不多,就连远处的餐桌椅都是套着原包装的塑料膜叠放在一起的,似乎运来之后就没用过.
就连现在做饭也都是在一旁支的原始的灶台,据说是为了节省用电开支.
毕竟来吃饭的没几个,总用大功率的电器也是一种消耗.
食堂做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听说是镇上临时雇的,本来是要来按照补贴给学生做中午饭,结果来了之后学生都没见到几个.
见终于有人来食堂捧场,大妈很是热情.
“终于有人吃饭了,我还以为大城市来的专家吃不惯我们这些大锅饭呢.”
她说的是当地的方言,方甯听不太懂,但大概能看出意思.
方甯道了谢,拿餐盘盛了两个素菜和一小勺米饭.
“姑娘,你这么瘦,吃的也太少了.”
左右食堂里也没什么人,大妈擦了擦手跟着两人坐下了.
“你们尝尝,这虽然都是萝卜白菜土豆的,但都是我们这边自己家种的,纯绿色食品.
你们城里不是流行这种不打农药的菜么.”
方甯笑笑,低头尝了一口.
“挺好吃的.”
有人夸她厨艺,大妈笑的开怀.
“哎,可惜我这手艺了.
我当年在镇上开过饭馆,那生意可好了,各家各户办席都找我去掌勺呢.”
沈清让摆出一副赞许的表情,配合道.
“真挺好吃的.
听您口音是这边本地人.”
大妈点了点头,努力的配合着说起了不太正宗的普通话.
“老本地人了,不过以前住大山里.
后来我男人外出打工攒了点钱就把我们娘俩接到镇上了.”
方甯一边吃一边抬起头.
“阿姨,我看这边山里好像有不少村子.”
“是阿,我们这山连着山,看着是没多远,但是每个村子要是想去隔壁,那起码得绕几个小时.
各村虽然都归镇上管,但我从镇上过来起码要折腾半天时间,这还是有熟悉路的司机带着.”
方甯了然的点点头.
“来的时候那个司机大哥说了,说这边山里地形很复杂.”
大妈一挑眉.
“你说赵钢阿.”
没等方甯回答,大妈又接着说道.
“应该是他,这边就他跑的最多.
我们这边不流行外出打工,自己家种的地也都是自给自足.
他们村是我们这最偏最不好走的,他平时开车都直接住镇上的宿舍,也不怎么回去.”
说到这,大妈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些,用蹩脚的普通话小声道.
“姑娘你别怪我多嘴,我看你文文静静的多少都要提醒一句.
你们来这边是做好事,让孩子读书这是积大功德.
但是村里人可没这个思想觉悟,生孩子就是为了干活,觉得读书没啥用.
特别是赵钢他们村,那一个个都是刁民.
我们这边阿,都管他们叫跛子村.
你们知道为啥不.”
方甯摇头.
“您说.”
大妈挪着椅子又凑前了些.
“他们村从我记事起,家家户户就一直窝在山里.
这玩意本来就都是亲戚里道的,也不流行什么优生优育,就可劲的生孩子.
你们说,这生来生去,不都沾亲带故了,那还有的好.
越往后生,那残疾娃娃就越多,然后又是残疾对残疾,我的天阿那可造了孽了.”
方甯和沈清让都听的明白.
“那镇子上不管么.”
大妈冷笑.
“怎么管阿,他们连结婚登记都没概念.
不过我想提醒你的就是这个.
我听说你们阿这次要挨个村子去跑.但是你记住大妈的话,你们这些年轻娃娃哪都能去,就不要去他们村子.
那的人刁蛮的很.
就你们这学校,刚开始盖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过去统计过需要上学孩子的名单.
有一个.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反正就是一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去的时候人好好的,回镇上我看见了,那满头满身都是血.
我男人退休之后在镇上的卫生所打更,说是送去的时候人都不清醒,后来是连夜开车送去大医院这才保下命.”
沈清让皱了皱眉.
“警察也不管?”
大妈扑哧一声笑了.
“小伙子阿,这些村子里警察可控制不住.
服管教的都不用掰手指头数都是有数的.
镇上和附近几个村子还好,离得近到的也及时,这几年镇上总给我们做思想普及,大多数人尝到甜头了也就听话了.
但他们这些地方不行,那边人别说是智能手机了,就是座机你也找不出几台.
说不好听的,出点啥事再赶过去,人都凉了.”
方甯吃光了餐盘里的食物,朝大妈笑了下.
“谢谢您,我会注意的,也会提醒这边的负责人.”
大妈点了点头.
“哦对还有阿,你们住宿舍晚上记得锁好门.
太晚了就不要出去,这不比大城市到处都是监控,不安全.”
方甯把餐盘放到回首处,再次跟大妈道谢才和沈清让一起出了食堂.
刚出大门,沈清让苦着一张脸.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你来.
这么一说我真是不放心.
明天倒是还好,后天我还要跟潘哥去接一批物资,这一路这路况我估计回来也得天黑.
我总觉得留你自己在这不安全.”
方甯笑看着他.
“我还能让狼叼走么.
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好几个人一个宿舍呢,不单独活动就行.”
沈清让无奈叹了口气.
“你可得注意着点.
我记得你上学那会还去学了点套招,有事你就往要害上招呼,完了赶紧跑.”
方甯肩膀抖了两下.
“行行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