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尽欢见他求死,不免意外,清明眼神中多了几分困惑。
黑衣人咯咯地自顾自笑起来:“我伤了燕姑娘的挚友,门主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与其让门主动手,不如我自己先动手。”
他说到这里,反手抓住代尽欢的衣襟,用嚣张又恶毒的语气一字一顿往下说:“既然门主这么喜欢燕姑娘,那我就替门主断了这段姻缘,从此孤苦无望、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代尽欢气急之极,一掌将他推开,声音冷得如坠冰窖:“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可……可惜,门主你失……失算了……”
黑衣人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来,却是一口黑血喷涌而出,瞬间一命呜呼。
代尽欢保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许久没有反应,不愧是跟了他最久的人,太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能狠狠扎进他的心口,令他彻夜难寐。
皎洁月光打在地上,和这满地鲜血冰冷尸体,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代尽欢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上血,想到燕荣荣那个厌恶的目光,动作不由得一滞,忍不住暗暗地想——
在她眼里,难道我就像这具尸体一样恶心?
代尽欢在月光下愣了许久,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跟前,许多年间不曾有过的苛责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
“尽欢,我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至多逗逗小姑娘,不会做出什么动真格的事,现在闹成这样,如何收场?”
代尽欢抬眼,对上公输怀明凝重的目光,许久,嗤笑两声:“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怀明你早就猜到了我才是契门门主这件事。”
公输怀明此行就是为这事而来,见他主动提起,却没有放下心来,而是上前一步道:“尽欢,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缠身的,金陵你待得够久了,不如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怀明,你这么说,未免太让人寒心。”代尽欢对上公输怀明认真的目光,下意识露出几分锐利。
“尽欢的心怎会因我而寒?”公输怀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半是宽慰半是提醒道:“眼下这情形,你就是再勉强又能如何?徒增怨气罢了,不如就此离去,另寻趣味。”
多年知己,如今竟为了姻缘要逼他离开,代尽欢心中不是滋味,嘴角微扬,阴阳怪气道:“不如先问问你那意中人,可否愿意舍弃即将到手的工匠线索。”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许久相顾无言。
公输怀明不再勉强,轻摇纸扇:“小姑娘的南海珍珠丝线迟迟未到,其实早落到你手上了吧,就不要为难她了,从哪来的还哪去吧。”
丢下这话,公输怀明不再多言,拔腿便走。
代尽欢看着公输怀明倔强带气的背影,心头涌起几分委屈,又不是他指使人去弄瞎七师弟双眼的。
可素来高傲的他,也实在做不到拽着他们的袖子,歇斯底里地解释:“这真的不关我的事,你们相信我,我是无辜的。”
代尽欢紧紧咬了咬牙,满腔愤怒无从发泄,喉咙一阵发痒,猛咳之下,竟是一滩血。
代尽欢见自己被气成这样,心中郁闷愤怒更是加倍,不由得仰头大笑起来。
在寂静的月夜下,显得格外癫狂。
千彩戏法园——
七师弟抱膝坐在床头,即便已经过去了多日,可空洞的眼睛还是会隐隐作痛,刺伤他的心。
燕荣荣端着鸡汤,站在七师弟的房门前,反复徘徊,不知如何面对。
老师傅踩着不耐烦的脚步从不远处走来,没好气地撇了一眼燕荣荣手里的鸡汤,一脚踹开眼前房门。
“臭小子,没了这双眼睛,就不学手艺了?”
老师傅的愤怒源于他还不愿放弃七师弟,七师弟虽然明白老师傅的心意,却无法振作,只是摇摇头,低声应答:“师父,我对不住你,成不了才……”
“放屁!你从前仗着长了双好眼睛,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和那些个师兄师姐是不同的,别人的眼睛长在脸上,你是长在了头顶,不知道真正的苦练怎么写,也不知道真正的匠心怎么来,就敢到人前卖弄技艺,现在没了这双眼睛,照我看是好事!正好搓搓你的戾气、你的骄纵,真正沉下心来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