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就会发现,自己原本以为的一切可能从本源上就是错的。 苏瑾再次交代了宫人务必仔细,做好分内的事。 他再心里再把一切过了一遍。 小如那里也已经交代好,她会不经意的向云娘子提起今日是武举之人超见皇上的日子,皇上一定心情很好。 云娘子这段时日失宠,一定心内惶恐不安。 再给些若有如无的撺掇,她必然会去寻找皇上。 再加上一些有意无意的安排,会撞上今日入宫见驾的吴雪良。 想来吴雪良突然见到一个与自己阿姐十分相像的女子,肯定大为震惊。 以他的性子,再加上赏赐的那杯烈酒。 他不可能对云娘子视若无物,而是会... 即使云娘子只是个低品娘子,可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吴雪良如此冒犯,就是藐视皇权。 他出手布置的时候,内心有过一丝惘然。 曾经虽然他的确不喜吴春红,但也没想到会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她。 即使被嫉恨啃食心灵,让他曾经差点发狂。 可这样子彻底站到对立面,却还是第一次。 曾经他怀着幽暗不可告人的心思,一边痛苦,一边鄙视自己。 而现在,他还是不能彻底释怀,却不再纠结缠绵。 或许,真的是要和谢浮言道别了吧。 在他年少荒芜的时光里,谢浮言是唯一的温暖与期盼。 这让人窃喜的感情甚至一度成为他的精神支柱,让他强大、让他勇敢,让他奋不顾身,差点飞蛾扑火。 也让他,濒临奔溃。 他毅然进宫当差,不仅还是赌气,也带着绝望。 可如今,这些强烈的,不能控制的情感好像燃烧后突然熄灭的灰烬。 依然存在,依然不敢触碰,却不再让他发狂、让他心头哀嚎苦痛。 他回想起了年少时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在梦里,肃着白净的脸蛋,板着一张脸的男孩子,在无人的黑夜里,好像握着他的手,传来一阵阵温暖的守护。 他以为那一定是做梦,是发烧中的臆想。 不然,苏叶湖怎么会悉心的照料一个本应该及其厌恶的外室子。 他应该和苏语蓉一样,把自己当成个贱种,消失了才好。 后来他清醒了,苏叶湖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 他不像苏语蓉那样欺辱自己,但也从来不曾见过如梦中一般的关怀眼神。 苏叶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无事的时候,眼神都不曾往自己身上多撇一眼。 那种荒谬的梦,只是自己可笑的期待。 苏瑾内心唾弃自己,很快忘记了这个梦。 可是这次她晕倒醒来看见苏叶湖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那种感觉。 被人守护着,带了点担忧的目光。 多么的似曾相识。 这回不是做梦,而是俊雅卓越的大兄,真真切切的坐在床前,眼神里不是那一贯的清冷淡漠,而是染上了凡俗的关切。 他甚至亲自端着碗,给自己喂药。 苏瑾直到喝完药,头脑都是蒙的。 这是怎么了?向来不曾有过交集的苏叶湖,竟然会纡尊降贵拿着碗,一口一口的吹着药,然后喂给疏远的庶弟。 要是这样的场景让任何人看到,都得惊掉下巴。 然后她竟然发现自己的外衫被脱掉了,那一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有没有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女儿身? 她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识破了。 她问了苏叶湖。 没想到苏叶湖一点也没有责怪,反过来安慰了她。 甚至还把隐藏在贤妃身子的小如给了他,方便他行事。 苏瑾进宫以后,立刻着手安排一切,务必要让吴雪良栽个大跟头。 他可以预想得到,出了这次手,也代表着他和谢浮言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毫无忌讳的曾经。 可是虽然心里有些惘然,但他并不觉得后悔。 有些人、曾经携手走过最美好的年华,可最后,终究分道扬镳,各自远去。 浮言,我向你告别,即使没有言语,可这一次,我和你,真的真的,再见了。 从此以后,见面不识,情分断绝。 他望着幽深的大殿,看到一行人被宫人带着,慢慢的走入殿里。 来了,是武举的十人面见皇上。 他在外面遥遥看着,有宫人送了酒水进去。 这是他特意选好的酒,酒是烈酒,但一杯也不至于失去常态,可吴雪良喝的酒,跟别人的烈度是不一样的。 等他过会出来,遇见云娘子的时候,脑子必然不太清醒。 等了许久,官员们终于都出来了。 吴雪良也出来了,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苏瑾皱了皱眉,看着他慢慢走远。 他跟了上去。 吴雪良的酒量真是太不好了,孟长思在心里想。 不过是一杯烈酒,竟然就迷糊起来。 虽然面上看着不怎么显,但实际上,有些醉了。 他跟着吴雪良,一个头是两个大。 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孟长思。”他回头一看,赫然是许久不见的苏瑾。 他立刻丢下吴雪良,朝着站在庭廊边上的苏瑾跑去。 “阿瑾。”他充满惊喜的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宫里当差,听闻今日你们进宫面见陛下,便想来见见你,还没恭喜你,大展拳脚啊。”他带着笑意道。 孟长思摸摸头:“还好了,不过阿瑾,我们并没有排出名次,所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京城。”这和苏瑾告诉他的不一样。 “我知道,主考官的想法没有人可以决定,他不想决出名次,想把安排的权利交由...皇上决定。”苏叶湖应该是想效忠皇上,让皇上再次启用苏家。 但他也不是那么愚蠢的直接往皇上那里交投名状,而是要显示自己的价值,让皇上不知不觉中感到苏家的重要性,自动的启用苏家。 所以这次武举,他不安插自己的人,不急着抢夺权利。 不过皇上也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决定武举的职位,而苏叶湖也不会出手,帮皇上解决问题。 必须让皇上感受到朝堂的压力,才会知道苏家的重要性。 不过既然要投靠皇上,也不能毫无建树,正好文娘的死,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皇上的生母,还在天龙寺里祈福。 苏叶湖借此机会,逼迫天龙寺将皇上生母放出寺庙,表达了超大的忠心。 只要皇上不蠢,就不会将这么一个谋略高深、手段高超的帮手放掉。 就算苏家曾经站错了队,但苏老太爷激流勇退,辞官示弱,几年过去,皇上的意气也该慢慢消退了。 谢浮言因为云娘子的缘故,与皇上之间起了嫌隙,正是苏叶湖插入的好时机。 这一点,不仅苏叶湖知道,苏瑾也知道。 所以,对付吴雪良,他用了云娘子,势必要将谢家和皇上之间的裂缝,拉的再大一些。 对付敌人,绝对不能手软,要运用最有效的手段,一击即中。 这还是谢浮言教他的,如今,在他对吴雪亮动手的时候,也用了最狠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