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放脸色一沉:“墨儿,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杨墨出离地愤怒了:“你去问问杨铭怎么回事?杨肇,老子现在是十王府的府官,跟杨铭就算有争执,也是府争之内的事情。怎么?你现在是宗人府的哪位大人,连府争的事情都能管?”
“你!”
杨肇噎了一下,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杨墨,居然敢这样驳斥自己。
可偏偏用的理由,自己根本无从驳斥。
只能怒瞪了杨放一眼。
杨放一巴掌就拍在了杨墨的后脑勺上:“墨儿!怎么跟肇主事说话呢?”
“可……”
“放肆!”
“……”
杨墨把话咽了下去,他更加愤怒了,却又诡异地冷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站着,看杨肇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杨放赶紧笑道:“肇主事,孩子不懂事,您说!”
杨肇见杨墨偃旗息鼓,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调整了一下语气,淡淡道:“这次我过来,主要是传达一下家主的意思。
这不马上就春狩了么?
最近风声你们应该都听到了,这春狩关乎争储,对各家都特别重要。
前段时间,家主将露小姐送到了临歌,跟四皇子殿下相谈甚欢,现在两家正在商谈婚事。
你们懂什么意思吧?”
家主杨翰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借故身子孱弱留在滇南,此子杨铭代兄来了临歌,还有一个女儿就是杨露。
杨放愣了一下,沉思了良久问道:“要随礼了?”
杨肇:“???”
他情绪差点没接上来。
缓了一会儿,只能直接说道:“这次争储,我们杨家要站队四皇子殿下了,还不懂么?”
“原来如此!”
杨放这才恍然大悟,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那肇主事的意思是……”
杨肇目光移向杨墨:“很简单!春狩的时候,十王府必须颗粒无收!杨墨,这件事情就看你了!”
听到这话,杨放和岑秀脸色唰得变白了,面面相觑相当无助。
这说法,明显是让杨墨当内应,让十王府输啊!
杨墨快被气笑了:“哦?杨肇你比宗人府的一品大员都威风啊,府争连当今陛下都不敢操控,你动动嘴皮子就想决定春狩胜负?”
杨放赶紧求情:“肇主事,墨儿他当一个府官也不容易,你……”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杨肇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面色悠闲地看向杨放,一点都没有在乎杨墨的怒言,这年轻人性情大变,不是很好治,但也没必要治,只要治住杨放就行。
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你们只知道能通过府争能当大官,却没想过府争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我这就跟你们好生说道说道……”
接着。
就把府争对朝廷控制七大功勋家族的意义讲了一遍。
听得杨放和岑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最后。
杨肇才幽幽说道:“我也不想说你们儿子不行,咱们就假定杨墨能取得功绩,不也是在临歌或者滇南的杨家任职么?可偏偏杨墨这小子犟,非要得罪家主和四皇子,你们觉得他在杨家能发挥什么作用?
他在杨家没有了作用,那对朝廷也失去了意义。
你们说。
这样拼死拼活争来争去,又能争到什么?
杨放!
家主惦念着你当年的恩情,所以现在你在临歌都能经营药材铺。
但你要是管不好你儿子,怕是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都留不住!”
杨放有些愤怒,但他越愤怒,语气就越软:“肇主事,墨儿他也不容易,你……”
杨肇挥手打断:“莫要不识好歹,我说这些话,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是不是认不清现在的形势?太子与四皇子殿下,各自背后站着的力量,根本不是你们能够想象。
十殿下有什么?
若十殿下识相一点,早点退出府争,不管太子和四殿下谁能成功,都会念在兄弟之情饶他一命。
杨墨在其中有功,也能得到四殿下的赏识!
但若是不识好歹,十殿下什么结局我不好说。
你们一家死不死,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啊!”
杨放夫妻俩顿时大惊失色。
杨墨彻底忍不了了,一脚就朝杨肇踹了过去:“甘霖娘的!多大的脸?”
杨肇也没想到这个向来唯唯诺诺的少年人居然直接动脚了,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指着杨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你你……”
“放肆!”
杨放抬手,一巴掌落在了杨墨的脸上。
杨墨:“???”
以前每次挨杨放的耳光,他都会无比委屈和畏惧。
但这次,他一点委屈和畏惧都没有。
有的!
只有愤怒。
“铿!”
他直接拔出墙上挂的长剑,冲杨肇就走了过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多大的脸……”
杨肇吓得脸都白了,他是真怕杨墨捅他,虽说他修为比杨墨高,但这事儿真闹大了,被人知道他干扰府争,那后果比捅几剑都要严重,他可一点也不敢动手。
于是啥也不管了,连滚带爬地破门而出。
色厉内荏地吼道:“杨放!管管你家的兔崽子,我们走,我们走!”
一群人威威风风上门。
狼狈不堪离开。
杨墨提着剑,双目赤红,呼哧呼哧喘着气,状如疯魔。
夫妻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杨墨,一时间也有些害怕。
可这种儿子脱离掌控的感觉,让杨放愈发愤怒:“你这个逆子,翅膀硬了是吧?”
“爹!”
杨墨声音有些压抑:“若我不出手,你是不是真的要让我背刺十殿下?”
杨放咬着牙:“可是刚才肇主事……”
杨墨反问:“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他们真觉得十王府稳输,为什么还要专门派人过来恐吓我们一家?”
杨放:“这……”
岑秀:“这……”
杨墨胸闷欲炸,脑袋却愈发清醒冷静了,他深吸一口气:“爹!娘!你们想让杨铭死么?”
“这……”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听杨墨这么说,他们心中都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知道是不是假话说太多的报应,杨翰的长子借故体弱没来临歌,结果二十八岁了都没有生出孩子,所以只剩下了杨铭一个独苗。
若是杨铭死了,杨翰就彻底绝后了。
一想到自己悲催的一生。
杨放心中充满了渴望:“想!当然想!”
杨墨问道:“有多想?”
杨放脱口而出:“杨铭要是死了,你爹死也瞑目了!”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
看向杨墨,忍不住问道:“墨儿!你真有信心?杨肇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你失败了……”
“有!”
杨墨沉声道:“爹!你放心,我会做的干干净净。杨铭会死,十王府也不会输。我不想一辈子都卑躬屈膝,我想让你们老两口余生能够风风光光活着!”
岑秀满脸忧色:“可你要这么做,我们就得罪了……”
杨墨音调提高了几分,再次强调:“孩儿保证,杨铭死后,你们老两口余生都能风风光光活着!”
杨放:“……”
岑秀:“……”
夫妻俩沉默良久,忍不住泪目感叹:“墨儿,你长大了!”
“这是孩儿应该做的!”
杨墨长吁了一口气,冲老两口行了一个礼:“爹娘!你们相信我便是,我先屋修炼了。”
“嗯!去吧!”
岑秀目送杨墨离开,满脸都是欣慰的神色:“墨儿真的懂事了。”
杨放点头:“都是我们教的好!”
屋外。
杨墨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心中默默给自己强调了两句话。
一定要杀死杨铭。
一定要让老两口余生活得风风光光的。
有些难。
但……反正也不剩几天了。
等这些事情做完。
再把赵辞的人情还完。
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事情能阻拦自己追求力量。
他讨厌弱者。
更讨厌当弱者。
他不想成为魔君。
但一定要成为像魔君一样的强者。
谁惹他。
他就杀谁!
……
望舒宫。
顾湘竹斜倚在窗棂上,静静地看着镜中月:“所以说,你还是没有找到可疑的人选?”
“没有!”
镜中月轻叹了一口气:“属下试过几个人,但都没有出现天魔纹的迹象,然后就被其他几位护法的人缠住了。这半年府争,倒是有一些平民府官阵亡,只是都没有选择递补。
若圣君真在这些人当中,连看一眼兵神塔的资格都没有,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顾湘竹微微点头。
水墨给她说的魔君转世的消息应该不会假。
但她可以肯定,水墨肯定有很多细节没有讲清楚。
甚至那份名单,都是水墨主观臆断出来的,基本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而且,水墨不可能把完整的名单交给自己。
所以……
什么都很难判断。
水墨说,判断是不是魔君的重要标准是有没有自我觉醒天魔锻体秘术。
但既然是跟项天歌打赌普通人能不能崛起,结果却带着天魔锻体秘术这个普通人得不到,而且修炼起来极需要天赋的秘术。
这不是小丑这是什么?
顾湘竹摇了摇头,感觉如果是这样,魔君就太让他失望了。
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魔君转生,就是更换一下身份,将他前生欠缺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毕竟当年的他,也只是差项天歌一线。
只要能将那些短板补齐,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届时打破心魔。
突破八蜕。
实力就能更上一层楼。
这种说法,总比输项天歌输得走火入魔,为了一个赌约放弃所有修为从头再来来得可信。
所以说。
在暗中测身份遭到几位护法手下抵抗后。
顾湘竹也干脆放弃了,反正她觉得赵辞已经稳了。
而她跟赵辞的关系,也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
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提那个梦境。
这小骗子依旧会索吻。
可侵略性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好像有些心虚。
很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魔君转世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
这小骗子对她又很好,每次见面都会逗她开心。
那态度。
就跟极乐梦中把她当妻子的感觉一模一样。
“月娘!”
顾湘竹忽然问道:“你说,一个人转生以后,是变成一个新的人了么?”
镜中月思考良久:“禀圣女,属下没转生过,不好评价。”
顾湘竹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道:“那你觉得,若他融合了前生的记忆,是变回前生的那个人了么?”
镜中月沉声道:“属下没有融合过前生的记忆,不好评价。”
顾湘竹眼角抽动了一下:“你也开始糊弄我了。”
“圣女!”
镜中月面露忧色:“属下觉得你对赵辞动心了,这对您的修魔之路,乃是天大的阻碍,这样还如何能成大事……”
“简直胡言乱语!”
顾湘竹冷喝打断:“我对他不过是言语攻心,无论利用还是所谓真诚,都不过是手段罢了。这般作为,也不过是为了影响赵辞心智,让他不管有没有融合魔君残魂,都能为我所用。”
镜中月忍不住摇了摇头:“可圣女你问的最多的,还是融合之后赵辞究竟还是赵辞么?”
顾湘竹:“……”
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问道:“我是这么问的么?”
镜中月点头:“是!”
顾湘竹:“……”
一时间。
望舒宫的气氛变得十分沉寂。
良久。
良久。
顾湘竹开口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事情真如你说的那般,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做?”
镜中月有些犹疑:“圣女,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你从诞生灵智时便跟着我,我又怎么可能生气?尽管说便是!”
“那属下说了!”
“说!”
“属下认为,您不够狠!”
“不够狠?”
“对!你的资质,并不弱于当年的魔君,修为却怎么也达不到圣君那个档次,就是因为您不够狠。”
“但师父说,悬剑阁当由有情无欲之人执掌,若我像魔君那般……”
“不不不!属下一直都认为,您是执掌圣教的最佳人选。”
镜中月连连摇头:“但圣教想要达成夙愿,需要的是能镇压整个王朝的强者。单单从修为上来说,您如果不修移情大法,便很难达到这种层次。
可修炼了移情大法,终究对执掌圣教不利,而且还不一定能够达到那个档次,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顾湘竹沉默,她觉得镜中月说的有理。
之前她极其讨厌魔君,却没有跟魔君公开决裂过就是因为这个。
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
不然,就算再完美的规则,都不会有人去遵守。
她问道:“何解?”
“很简单!”
“什么?”
“让赵辞修炼移情大法,然后融合魔君残魂,成为您绝佳的工具。如此一来,绝巅强者重归有望,也正好帮您将心境平复下来。”
“这……”
顾湘竹目光微颤,背过身看向窗外,声音有些低沉:“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
镜中月摇头:“您不是没有想到,您是不愿意想!您可还记得,以前圣君还在的时候,您不止一次要求圣君修炼移情大法,斩断他的情欲?”
顾湘竹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修炼移情大法只是无情无欲,却并非没有思想,先让他为我所用,须他自愿才行,这方法……不妥!”
镜中月反问:“赵辞本就对您有情,若您狠下心修炼媚术,他能不自愿么?”
顾湘竹:“……”
镜中月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还请圣女早做决断,不然等赵辞融合了圣君残魂,就未必任您摆布了。”
“可是……”
顾湘竹摇了摇头:“现在并未有证据表明,赵辞一定就是魔君转世。”
镜中月反问:“在您这里,不是已经确认了么?”
顾湘竹有些烦躁:“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这次春狩以后,我便让水墨拿出神蛹茧丝测他一测,若他真是,再下决断也不迟。”
“属下不止这个意思!”
“你还有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是,即便赵辞不是圣君转世,也是您重要依仗,让他修炼移情大法,定对您的心境有好处!”
“胡言乱语!”
顾湘竹有些生气:“我何时说他影响了我的心境?假如!是假如!你听不懂假如是什么意思么?”
镜中月:“……”
果然。
还是生气了。
顾湘竹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是!”
镜中月叹了一口气,便重新化作月光融入到镜子当中。
顾湘竹在原地驻足良久,虽然心境很乱,但思路已经清晰。
为了圣教。
最理智的方法,就是现在就诱导赵辞修炼移情大法。
如此。
不管赵辞是不是魔君转世,有没有融合魔君残魂,都会成为自己的绝佳助力。
“可若他不是魔君,便没有了背叛我的理由,即便不修炼移情大法,也会对我百依百顺。”
“至于我心境上的问题,反正没有突破底线,完全可以通过静修消弭。”
“即便他是魔君转世,也未必愿意融合残魂,甚至哪怕融合了残魂,也未必会变回魔君……”
“不对!不对!”
“若他不修炼移情大法,便不可以有融合残魂的想法,赌性太大了!”
顾湘竹疯狂摇头,愈发觉得自己优柔寡断。
月娘说的,明明就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个做法。
只有在赵辞融合魔君残魂之前才有操作的可能。
春狩之后,神蛹茧丝应该就会祭出,确定身份之后,水墨和四护法必会全力催促神魂融合。
时间很短。
短到她心发慌。
她咬了咬牙。
身体化作了一道青烟,飘出了窗外。
……
十王府。
顾湘竹坐在赵辞的床边。
果然,过了没多久。
这小骗子便闻着香味,幽幽醒来。
眼睛还未睁开,便坐起身,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脸枕在她的肩上,继续闭眼假寐。
“你喝酒了?”
“喝了点。”
“睁开眼睛看看我。”
“嗯……”
“美么?”
“美……”
“终日情爱障目,会阻挡你变强的脚步,如何才能解决你的危机?”
“可我之所以想变强,就是为了想我所想,爱我所爱,若连情爱都放不眼里,那我为何不引肾就戮,老老实实当一个身体抱恙却能平安到老的皇子?”
顾湘竹:“……”
她本应该问另一个问题,却不知为何问出了这一个。
本应一步错,步步错。
却意外地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赵辞笑着问道:“怎么感觉你这次过来,是特意来劝导我,应当好好修炼,莫要沉迷于你啊?”
“沉迷于我……”
顾湘竹笑容之中似有深意:“你怕是以后会失去很多啊!”
赵辞轻嗅她脖颈的香气,似漫不经心道:“失去就失去吧,反正你已经投入够多了,总得让你赚一点。我吃点亏也是应该的,谁让我动心了呢?”
顾湘竹:“……”
倘若……我也动心了呢?
四目相对。
字幕变了。
从“劝说赵辞修炼移情大法”变成了……
【顾湘竹的当前愿望】: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尽量让赵辞吃亏得少一些。愿望完成奖励:领悟值+1000,是亏是符X1。
赵辞:“……”
神特么吃亏是符!
顾湘竹心跳得有些快,扑通扑通,鼓动着温热的血液流向脖颈,流向面颊,流向耳垂。
她咬了咬嘴唇,将自己腰带的一端放在了赵辞手中。
留给她的时间太短。
短到她心发慌。
身体微微前倾,朱唇附在赵辞的耳边,轻轻说道:“小骗子,我喊停的时候,一定要停,莫要放肆……”
赵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