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蛰本来还想等爹爹出来之后再去看看元朗的,结果没有等来过来传信儿的人,倒是等来了自家爹爹。 “最近功课如何?”爹爹问。 白惊蛰有些心虚,不答话就一个劲的点头。 这次爹爹没有揪着她的功课不放,见她点头,转而又说起元朗,“元朗还需要静养几天,你不要过去打扰他,知道了吗?” “哦。知道了。”当着爹爹的面儿,白惊蛰自然是答应得好好的。 不过,说不让去就不去,这么听话的话就不是白惊蛰了。 翌日,趁没有人照看她的时候,白惊蛰从自己房间里抱了个瓷盅偷偷溜进听松馆。 走到屋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白惊蛰立马贴墙,凝神一听,发现是丫鬟刚送药进去,于是找地方躲了起来,等到丫鬟出来离开,她才过去把门推开一个小缝,深吸一口气小心挤了进去。 应该是听到了她进来的动静,白惊蛰一进内室就撞上一道警惕的目光,被这目光弄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抱着瓷盅快步走过去,到了床跟前才递出去,“这个给你。” 元朗没接也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莫名觉得元朗的眼神有些吓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白惊蛰硬着头皮继续道:“这是修颐哥哥之前送来的蜜饯,比永州城里任何一家铺子卖的都好吃。你喝了药吃一个就不苦了。”说完,就把瓷盅放在了他手边。 元朗依旧面无表情地别过脸,“拿走,我不需要。”冷冷道。 从小到大都是白惊蛰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宠着,还是头一遭受到这般对待,委屈又手足无措,低头站了会儿,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睛蔫头耷耳就往外走。很快,那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等白惊蛰离开后,元朗才转头看了看她留下来的那个瓷盅。瓷盅里装的是能甜到人心里去的蜜饯,而他眼底却满是散不去的寒意。 突然,刚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噔噔噔”地折了回来。 元朗不悦。 不过白惊蛰这次可没了刚刚的小心翼翼,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到床边,双手在床沿边一撑,坐了上去。见元朗很是不满地看着自己,挺直了腰,下巴微抬理直气壮道:“这里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被她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元朗蓦地沉了脸色。 眼不见为净,干脆闭上眼。 看他一句话不说闭上了眼睛,像是受了欺负似的,白惊蛰又不由软了下来。记挂着他身上的伤,猜想他或许是累了想要休息,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也不知坐了多久,白惊蛰觉得浑身难受,想要走。不过全然不同以往的莽撞,白惊蛰先是偏头看了看元朗,见他似乎是已经睡熟,才小心从床上下来。临走前,见他手露在外面,把被子扯过来把他的手盖上,想了想又踮脚确认他被子都盖好后才踮着脚离开。 若是叫其他人见着这一幕定会瞠目结舌。调皮捣蛋的小祖宗竟会有照顾人的一天。 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关上,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垂眼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 * 那天之后,也不管元朗乐意不乐意,白惊蛰隔三差五的往听松馆跑。 最开始几次元朗脸色总是很臭,可是等去的次数多了,他慢慢就变了。 从横眉竖目变成了……面无表情。 不过即使是面无表情在白惊蛰看来也是进步,于是乎就去得更勤了。 在她的“照顾”和付先生的悉心医治下,元朗的伤势一天一天见好,天气却愈发寒冷起来。 这天早上,白惊蛰梳洗完,刚一出门,便发现院子里皑皑一片,不由怔住。 永州城偏南,虽年年有雪,但像这么大的雪却是难得。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太阳升了上来,冬日的阳光浅浅淡淡的,落在白雪上,到处都亮亮堂堂的,看得人心里很是舒坦。 见她站在门口没动,蓉姨走近,看着那一院白雪,浅笑着:“这么大的雪,小姐还是第一次看到吧?昨个下了一晚上呢。”说着,便给白惊蛰加了件小披风。 “蓉姨,我们今天不坐马车,走着去城隍庙吧!”白惊蛰眼睛亮亮的。 蓉姨今日要去城隍庙上香,答应了带她一起去。 “那可不行,会着凉的。” 白惊蛰哼哼唧唧的不罢休。 “如果小姐非要走着去,那蓉姨就不带小姐出门了。因为小姐若是着凉,不仅自己难受,还要喝又苦又臭的药,而且见小姐难受,将军也会难受,府里上上下下都会难受。” 蓉姨很疼她,也一向说话算话。蓉姨说她不听话就不带她出门就是真的可能不会带她。若是平常,她才没所谓,蓉姨不带她自己偷偷溜出去就是了。可是这次,她不知道城隍庙在哪儿,但是她得去求求城隍爷让修颐哥哥早点回来。 白惊蛰没再哼唧,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松了口,“那好吧。” 马上就能见到城隍爷了,加之已经几日没有出过门,这一路上白惊蛰心情甚好,坐在马车里,摇头晃脑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等上完香出来白惊蛰兴冲冲的问蓉姨,“蓉姨,我跟城隍爷许愿了,是不是我一回去就能见到修颐哥哥了?” 之前怎么问都没问出来她要来许什么愿,没想到竟是这个,蓉姨不由被她的话逗乐,耐心解释:“小姐的心愿城隍爷才刚刚听到。城隍爷听到了才去通知祁王殿下,祁王殿下听到了才会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路上还要花费些时间呢。” 一听还要等,白惊蛰嘴一下就嘟起来了。 于是便成了兴冲冲的去蔫哒哒的回。回程路上也不哼曲了,就趴在车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小小的人轻轻叹气。 修颐哥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 将军府此刻是一片混乱。 元朗手提长剑,满身杀气的往外走。身后已经倒了好几个想要上前阻拦的府兵。其余仆人见了那剑上的血迹皆是惊慌逃窜。 刚进前院,元朗看到来人,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白守川在他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沉稳如山,云淡风轻地问:“你要去哪儿?” 元朗捏紧手里的长剑,眼睛泛红,“报仇。” “就凭你?”白守川的视线在他伤口还未痊愈的胸口一扫而过。 元朗往前走了一小步,“是。” “你可知你的仇人是什么人?” “我知道。” “那还是要去。” “要去!” 白守川伸出手,一人忙将一把剑放在他手上。 元朗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不解有嘲讽。 白守川将剑抬起,直指元朗,“刀剑之间无长幼,唯有生死。你既是要去寻仇,难不成还寄希望对方见你太弱便高抬贵手吗?” 被那个“太弱”激得不轻,元朗忽而提剑疾步上来,咬牙切齿,“我不需要!” 一个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一个是身上有伤的少年,胜负从一开始便已明了。 “叮——”一声泠泠剑鸣,元朗的剑被挑落在地。 胜券在握的白守川并没有就此收手,就在元朗失去兵器而慌乱的一瞬,剑锋直直地刺了过去。 “爹爹,不要——” 忽而一个身影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挡在双手空空的元朗面前。那剑就停在她颈后分寸之距的地方。 有人呼吸一窒。 白惊蛰紧紧地抱着元朗,头都不敢回,吓得直哭,只一个劲儿喊“爹爹不要”。 院子里都是白惊蛰的哭声。 阳光很亮,落进少年眼瞳里,那原本如千年寒潭的眼底忽而起了一丝涟漪。 白守川收了剑,随手扔在地上,上前几步,弯腰去抱哭成泪人儿的女儿。 而白惊蛰因为害怕爹爹再伤害元朗,死活不肯放手,扭头看着身后的人,抽抽搭搭地求情,“爹爹,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别、别杀元朗好不好?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话说得有点多,说到最后似乎已经快喘不过气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爹爹不会杀他。”说完,白守川见她手丝毫微松,叹了口气,继续道:“爹爹跟你保证。” 听到这句话,白惊蛰脸上的神情才有了一丝放松,但还是没松手。 “来。元朗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重新包扎,我们让清叔带他回去好不好?” 闻言,白惊蛰抬头一看,只见元朗的胸口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不由自主想到那天晚上他被爹爹抱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样子。忽然就慌了,急急问:“疼吗?是不是很疼?”下意识地抬手捂在他的胸口上,好像这样就能止住血。 结果元朗因为她这始料未及的动作而疼得轻哼出声,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白惊蛰被吓得愣住。 白守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元朗,一边吩咐白清将人送回听松馆,一边又叫人赶紧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