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懿微微笑着,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他酌了一口茶,轻声问道:“你方才想要跳马车?” 墨荃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殷玖想转身就跑,但还是看似淡然地微微颔首,“嗯。” “你知道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跳了之后会怎样吗?”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当自己是武艺超群的侠客?说跳就跳,之后还能击退追杀者? 殷玖呐呐道:“我有学过一点防身之术...”所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哦?你知道要以多大的速度跳下去不会受伤吗?”墨懿冷笑,即使室内燃着地龙,殷玖也感觉周身温度低得让人想哭。 她默默摇头,乖巧至极。 墨荃默默想要退出去,岂料墨懿一眼就看出他的企图,“你给朕留下!此事也有你的‘功劳’!” 墨荃:哭唧唧。皇兄迁怒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趁他迁怒墨荃时,殷玖鼓起勇气,问道:“您拿纤白怎么了?” 墨荃:初生牛犊不怕虎。 奈止:殿下勇气可嘉,然而有勇无谋就是要完的节奏。 墨懿听到这话觉得分外刺耳,看向她,语气森然:“你还问朕拿他如何!你就是被那家伙带坏的!” 殷玖皱起眉头,第一次正面忤逆了他:“陛下此言差矣,纤白并没有...” 话未说完,一本奏折擦着她的面颊飞过,她佁然不动,奏折差点打到墨荃。 墨荃连忙借此机会往门外窜去,可谓是张皇逃窜,“皇兄,用膳再叫我!” 墨懿没空理会这个活宝弟弟,他如今被殷玖气笑了。他狠狠一拍桌面,奏折如雪花四散,茶盏倾倒,茶梗顺流而出。 莫说直面他愤怒的殷玖,就是一直很淡定的奈止,此时也被吓了一跳。 奈止连忙上前抢救奏折,墨懿也知道自己有失往日风范,但是面对的是殷玖的忤逆,他自觉如此已经是最为冷静了。 他阖上眸,缓缓靠在榻上,“...随你去罢。” 殷玖微微抿唇,施了一礼后恭敬退去。 奈止也不敢多呆,处理好一片狼藉后退去。 殿内仅剩墨懿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墨懿从榻上起来,揉了揉眉心,淡淡吩咐道:“让墨荃滚过来。” 墨荃不多时就跳了过来,嬉皮笑脸道:“怎么了,皇兄?” 墨懿已经坐好开始处理后续了,听到这话淡淡开口道:“近来你没有骚扰彦瑭。” 墨荃立刻点头如啄米,信誓旦旦,“皇兄说的,臣弟我无时不谨记于心!” 墨懿知道他没有理解自己那番话的意思,但是达到效果了就不甚在意,眸子微垂,似乎极为心情低落,“留下用膳罢,朕叫浚也来。” 墨荃眨了眨眼睛,敛下张扬灿烂的笑,笑容温和地应诺。 毓儿似乎有一点过分了。 早知道皇兄会被毓儿伤成这样,他就应该留下来的。 墨懿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此时所想,微微叹了一声,“此事与你无关,终是朕管太多了。” 墨荃低下头,“可是...” “既然你自责,那就帮朕给那孩子一点教训罢。”墨懿轻声道,笑容浅淡。 听到他这话,墨荃讶然地抬眸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将心思直接说了出来。 墨懿笑着看着他,笑容温和而哀伤,“朕在你心中,就是只会用暗示让你和浚做牛做马的人吗?” 墨荃连忙跪在地上,诚恳道:“臣弟知错。” 没想到皇兄竟然会和他坦言,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利用他对皇兄的喜欢让他自作主张去欺负人,最后还来责罚他。 果然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即使皇兄不说,他也会去做的,但是皇兄说了,是不是代表着他在他的心中地位更近一步了? 墨懿看着他这幅模样,微微蹙眉,宛若西子捧心,美得令人心疼。他轻声道:“果然如此啊,荃。” 他起身,往后殿走去,“待浚来了,就可以用膳了。在此之前,我,朕休息一会儿。”他似乎是极其心神不宁,自称都不小心用错了,反应过来才更改。 墨浚即使没有抬头看,也知道皇兄如今的表情是多么令人心碎,于是跪在地上不愿起来。 墨荃:我对不起皇兄QAQ ...... 殷玖走到城门处,很糟心地得知宫纤白已经离开了的事,以手扶额长长叹息。 好了,依方才陛下的样子,看得出他很生气,看来这几天会被得陛下授意的墨荃和墨浚折腾得很惨。 要完。 ...... 墨懿走到后殿,没有丝毫仪态地倒在床上,眸子里甚至带着笑意。 好了,折腾完墨荃,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让他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事情告诉毓儿导致她想跳车! 毓儿现在应该在想他会指使墨荃和墨浚收拾她,算她勉强猜中了罢。 不过,他不亲自折腾她不过是为她日后可以在朝里混下去着想,而不是他不能出手收拾她。 如果有下一次...那就休怪他亲自出手了。 ...... 是夜。 殷玖倒在床上,把枕巾覆在面上,感觉自己生无可恋。 心好累啊... 被墨荃变着法子折腾一日,最后还是彦瑭看不下去了出手阻止,就是拉着她一路狂奔,墨荃追不上了,她也快虚脱了。 果然是,得罪谁都别得罪陛下,陛下不用亲自出手就能把她折腾得够呛。虽然她不知道哪个字眼怎么得罪了陛下让他那么生气,但是陛下生气了,这气她就得好好受着。 今天不知情,出去乱逛,明日就知情了,绝对不会出去乱跑的! 但是墨荃绝对做的出闯她家折腾她的事,所以她还是不要呆在家里罢。 那去哪里呢... 她如今不好出京,京中又全是陛下的眼线,而陛下不会介意把她的位置透露给墨荃的。 如此循环下来,得出结论就是,如果她不找陛下服软,她别想安稳度日。 殷玖:“哇”地一声哭出来。 纤白纤白你在哪儿,阿姊想你了。 好困...还是明天再烦恼罢。 她匆匆更衣睡去,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夜半。 一道人影从窗口翻了进来,他怀中之物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殷玖似乎有所觉察,眉头蹙得更紧。 宫纤白连忙抱住了半夜被他强行从窝里抱出来的睡着的猫,小心翼翼地将猫放在床的角落,差点想拿东西堵住猫的嘴。 哪知,鸳鸯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亲近的气息,意识朦胧地往殷玖处又爬了一点,在被窝里又深深睡去。 宫纤白哭笑不得,将一张纸条用镇石压在桌角,又很快离开,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要是再呆下去被便宜爹的人发现了,他估计就有“陛下私狱几日游”的请柬了! 不过阿姊真讨猫喜欢,前几世也是这样,狂躁的鸳鸯遇到阿姊也不躁动了。这一次更是,自从他给鸳鸯闻了阿姊的气味之后,鸳鸯一见到阿姊就想扑上去,好几次差点暴露了他。 只要等到春闱结束,他就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帝京了。 那时,他就可以自己处理烂摊子了,不用阿姊为他费神了,那样,阿姊应该会很开心吧。 ...... 殷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宫纤白来了,还送了一只猫过来。 一觉醒来,望着罳顶,微微失神。 又恢复到那种举目无亲的状态了... 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可是熬过了九年,又和秦疏相对无言了一年的人啊。 不过是亲... 她不需要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是,心情怎么这么糟糕... 她捂住脸,无声。 突然感觉面上湿漉漉地,她微微回过神来,对上了一对异瞳。 这不是...梦里纤白送来的猫吗? 她在床上坐起,抱起鸳鸯,将它放在地上,起身披上了一件外披。 在此时,她也看见了桌上的字条,眼眸微弯,心情莫名变好了。 冬日寒凉,她却无暇顾及这么多,推开门,顿时被凛冽寒风吹了一脸。 她出房间,吩咐侍女道:“叫厨房弄条生鱼过来。” 这只叫“鸳鸯”的猫应该也饿了。 寒风料峭,殷玖打了几个喷嚏。 鸳鸯担忧地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似乎生怕她染了风寒。 侍女也一脸担忧:“大人...” “无妨,我还没有那么容易生病。”殷玖话音未落,又是几个喷嚏。 她连忙关门回房更衣,外面侍女叩门:“大人,要奴婢帮忙吗?” “不必...” ...... 墨懿上朝才回来,就看见坐在他寝宫正殿软榻上一口一勺桂花糕,丝毫没有礼仪风范的卿淡昽,揉揉太阳穴。 卿淡昽早听到脚步声知道他回来了,微微抬眸,琥珀色的凤眸中凝满了笑意,“你近来似乎极忙?” 墨懿微微颔首,“然。” 他坐在龙椅上,长长叹息。 卿淡昽戳戳干净的瓷盘,浮危连忙给她又上了一份,拿盘子下去给侍人清洗,动作虽快却赏心悦目。 她慵懒至极,笑道:“跟女儿还计较那么多?怪不得她不喜欢你。” 墨懿淡淡道:“这是原则性问题。” “哦?” “如果是浮危忤逆你,你会如何?”墨懿言简意赅,卿淡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眯起眼。 她勺了一勺桂花糕,珍重地放进口中,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就等着被本尊往死里折腾罢。本尊此次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旅行要吹了。” 墨懿微微挑眉。 卿淡昽淡淡道:“那位祖宗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本尊要带你回去的消息,传信给本尊说,要是敢带你回去就打断本尊和你的腿。” 墨懿虽然前几日兴味盈然,但这几日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早已不太希望前往。卿淡昽这一说,他自然也找台阶下:“真是遗憾,不过既然如此,那就罢了罢。” 卿淡昽搪塞般颔首,“还有,本尊也要回去了,如果再有人闹事尽管告诉本尊。” “就此别过?”墨懿试探性开口。 “就此别过。”卿淡昽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