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锦聿用力地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颜歌下意识地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看到乔锦聿，也看到了他旁边的林蓁蓁，还有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才敛起来笑容正一点一点地在消失。　　　　乔锦聿对这一幕很满意，没忍住吹了声口哨，似想起什么来，他又看了看身侧的林蓁蓁，见她没有避开颜歌的目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拉着林蓁蓁的手，和她肩并肩，一步一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明明心里高兴得快要插翅膀飞上天了，面上却还努力表现出平静来，耗尽浑身的力气就为了表现出一个稀松平常。　　　　“李妈，今天一定要做豆瓣鱼。我和蓁蓁说好久了。对了，用鲈鱼做吧，鲈鱼的刺少，肉多，吃起来要方便。”　　　　李妈显然没有留意到空气里快要爆炸的尴尬，她只看到了乔锦聿和林蓁蓁甜甜蜜蜜地牵着手，心里感慨，叛逆小少爷终于长大成人了！　　　　“行，只要你们好好的，吃什么都行！对了，少夫人还想吃什么，排骨要不要？小少爷也很喜欢吃我做的红烧排骨。”　　　　“可以啊，再做个虾吧，颜颜姐最喜欢吃蒜蓉粉丝虾，蒜蓉要多一点。”林蓁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颜歌一眼，面上含笑，接了李妈的话。　　　　是主是客，一眼分明。　　　　“好好好，我这就去做！”李妈实在是太开心了，一时都忘了身旁的颜歌，就自顾自地朝厨房走了过去，边走还边念叨，“还好小少爷说你们今天回来吃饭，刚刚多买了菜，鸡鸭鱼肉，家里什么都有，样样不缺哟！”　　　　噗，无心插的刀，才是最致命的！　　　　这不是在说颜歌能吃上她喜欢的虾完全是沾了他们的光嘛！　　　　乔锦聿憋笑憋得身体都在抖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还杵在客厅入口的颜歌，见她的身形晃了晃，那原本就有几分泛白的脸色，现在更加苍白了！　　　　腮红也遮不住的苍白！　　　　“都过来坐吧。”　　　　乔晏顷早早地就捧起了报纸，假装自己看不到那边的刀光剑影。听到他的话，几人便都走了过来，分开坐进了沙发里。　　　　看到乔锦聿也跟着坐了下来，乔晏顷用力地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报纸一叠，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突地大吼了一声，“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家里来客人，你不知道要倒茶吗？”　　　　“……”　　　　乔锦聿被吓得抖了三抖。　　　　“算了，我还是不指望你了，你连茶叶和水都分不清。”乔晏顷重新摊开了报纸，又恢复了惯常的语调，慢悠悠地指挥他，“你去跑腿吧，长宁在花园里忙，你去把他喊过来！”　　　　“……”老头子要不要这么喜怒无常的！　　　　林蓁蓁在旁边却是明白了过来，她推了推乔锦聿，“你去叫长宁哥过来，我给颜颜姐泡茶。”　　　　“那好吧，你别累着了。”　　　　乔锦聿在乔晏顷旁边哼哼唧唧了好几声，表子里子都在强烈地表达着对乔晏顷支使林蓁蓁去干活的强烈不满，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林蓁蓁笑了笑，也跟着从沙发里起来，“颜颜姐，龙井可以吗？”　　　　颜歌也冷静了下来，“可以，麻烦了。”　　　　乔晏顷捧着报纸，却无心看上面的内容，他眼里心里装着的都是一个满意。啧啧，这个家里总算有一个人能在思想上和行动上都同他保持一致的人了！　　　　乔锦聿很快就冲到了后花园。　　　　他双手比了个喇叭的手指，对着不远处的周长宁扯开了嗓子放声地喊，“周长宁，你那个假女朋友，她又来家里蹭——饭——啦！”　　　　握着铲子的周长宁并左邻右舍：……　　　　屋里的几人也都听到了。　　　　林蓁蓁正在抓茶叶，李妈怕她误会，连忙过来解释，“少夫人，您别介意啊。小少爷不喜欢颜小姐，每次颜小姐来家里，小少爷都要捣乱的！”　　　　“每次都这样？”　　　　李妈看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似乎好奇，也就放了心，“哪里呀，小少爷的花样可多着呢！”　　　　颜歌和周长宁怎么样，她是不管的，只要没有娶进乔家大门，那都是家里的客人。看到林蓁蓁这般，她是高兴的，夫妻嘛，就得相互了解，相互认同，才能和和美美，过得幸福快乐。　　　　林蓁蓁并不知道旁边的李妈心里已经歪楼歪到茵斯布鲁克了，她看着水晾得差不多了，便将水冲进了茶杯，看着茶叶都浮了起来，这才盖上了茶盖，施施然地端了出来。　　　　刚走到客厅，乔锦聿就出来了，他接过了林蓁蓁手里的茶杯，转身就交给了走在后面的周长宁，“你的客人，你端着。”　　　　周长宁单手接过了茶杯，拿在了手里，走在了林蓁蓁另一边，“蓁蓁，你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会儿了，”林蓁蓁的手被乔锦聿拉着，微微侧过头来和旁边的周长宁说着，“李妈说你在花园里忙，我就没去打扰你了。正好我给锦聿拿了衣服，就先回房了。”　　　　“嗯。”　　　　周长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乔锦聿拉着林蓁蓁，挨着乔晏顷坐了下来，和她说起了悄悄话。周长宁落了后，他将茶杯摆到了颜歌的面前，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　　　　“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责问。　　　　颜歌苦笑了一声，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被人切成了厚片，然后放在铁板上煎着，烤着，她甚至能听到滋滋的响声。　　　　同样的一件事，换了不同的人，虽然他问话时的语气是一样的，可这其中的差别，她该用什么来丈量？　　　　她看着他搭在膝盖上的手，“长宁，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哦，你们谈分手吗？那我得去和李妈说一声，让她再多做几个菜我们庆祝一下吧！”乔锦聿拉着林蓁蓁在旁边，见缝插针。　　　　“你闭嘴！”　　　　“给我把嘴闭上！”　　　　不止是周长宁，连乔晏顷也呵斥了他一声。林蓁蓁也在旁拉了他一把，让他别太过分了。　　　　周长宁见他真的把嘴捂上了，这才收回了目光，从沙发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端起了颜歌的那杯茶，“我们去书房里谈。”　　　　这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书房，本来按照乔晏顷的想法，三个人一人住一层，这样相互不叨扰，可乔锦聿就是不配合！三更半夜的，他在三楼又蹦又跳，闹得整个二楼都没办法住人。　　　　最后，乔晏顷只得放弃了自己的打算，把这两个人的房间都挨着，书房挨着，卧室也挨着，为此，还特意找工匠来把墙壁加厚了。　　　　乔锦聿想要上去偷听，却被林蓁蓁拉住了，“你别闹了。”　　　　她看得出来，周长宁刚刚是真的生气了。　　　　楼上，周长宁站在书房门口等了一会儿，他正好奇乔锦聿为什么没跟上来，就想起了还坐在楼下的林蓁蓁，眸色不由地暗了暗。　　　　他关上了书房的门，转身，迎面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长宁，我们也结婚吧！”　　　　周长宁屏住了呼吸，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颜歌，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她的手，越过了她，走到了书桌前，才微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　　　　他将那杯茶放到了书桌上，却没有转身，“你想结婚了？”　　　　听了他的话，颜歌怔了怔，大步追到了他身后来，“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周长宁恍若无意地侧过了身，避开了一点距离，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想过。”　　　　他回答的很干脆，出乎意料的干脆，没有一丝挣扎，更不带一点的犹豫，仿佛这件事就像一加一等于这样简单。　　　　颜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鼻头忍不住一酸。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只是等到这一切真的发生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回答的是没有想过，比直接地，当面地拒绝她，还要更狠更无情！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偏过头去，用指尖抹掉了。她再回头看他，他依旧是那一脸的平静，眼底没有丝毫的起伏，平静得仿佛是一个入定了的老僧。　　　　这是她爱的人啊，是她不择手段抢过来的爱人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长宁，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颜歌气到耳朵都红了，她吼她叫，周长宁始终是一脸淡漠，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她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了那张书桌，她走过去，一把将桌上的书册文件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然后她又看到了林蓁蓁泡的那杯茶，她双手捧起了茶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茶水溅的满地都是，有两片茶叶还飞到了周长宁的皮鞋上，茶杯的碎片被震到了墙角。　　　　她转过头来，周长宁依旧立在那里，眼神和上一分钟毫无差别，他曲起腿，架在膝盖上，手指轻轻地弹开了鞋面上的茶叶。　　　　颜歌不由地更气了，她走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她目光紧紧地看着他，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掐在他的手背上，她用力，用力，再用力，将心里所有的悲愤委屈全都宣泄了出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啊！”颜歌再也忍不住，哭了出声，“周长宁，我对你那么好，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周长宁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神色，见她不掐了，他便收回了手，捡起了地上的纸巾，拽了一张纸，擦了擦伤口，然后问她：“我们谈完了吗？”　　　　“你……八年了！” 颜歌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被他揉碎了，她伸手抹了抹眼泪，“我和你在一起，都八年多了，这八年时间还不够让你看清楚我的心吗？还不够让你看清我有多爱你吗？”　　　　周长宁背过身去，将纸巾放到了桌上，继续擦着自己的手。　　　　“你要读书，你工作忙，我都体谅你，我熬夜拍戏到天亮，就是为了能挪出来一两天的时间来找你，可是你呢，这么多年，你有去剧组探班过吗？唯一的一次，还是去找乔锦聿的！还有，我每次来找你约会，你都不肯陪我，每次的借口都是回家，回家，回家，我问你，这里是你家吗？”　　　　“周长宁，你姓周，这里不是你家，这里是乔家，这里是乔锦聿的家！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搬出去住，你就那么喜欢在这里寄人篱下，你难道看不见乔锦聿他有多讨厌你吗？”　　　　周长宁轻呵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他将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搭着腿坐了下来，面带兴奋地打量着已经哭得歇斯底里的颜歌。　　　　是的，兴奋。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　　　　“长宁，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你不要，不要让我一直猜，我要拍戏，我还要为了我们将来的家，我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见他肯开口，颜歌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她走上前去，要抓他的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挥开了。　　　　“过去的问题，也能解决吗？”周长宁看着她，第一次无比耐心地向她解释了起来，“你当真以为当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就是想当我的女朋友吗？我成全你了，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开心吗？”　　　　“不，不是的！”颜歌的眼底忽然滑出一丝惊恐来。　　　　难不成他……　　　　“颜歌，我不好过，你又凭什么能过得好呢？”周长宁将手肘架在椅子上，眼里带着笑，一点一点的拔高了音调，脸上是陌生而遥远的温柔。　　　　那笑是毒，那温柔是刀，毒了她一天又一天，屠了她一年又一年。　　　　颜歌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四肢瘫软，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