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昂首直视于他的孟尝,帝辛思绪有些恍惚,仿佛脑海里又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昂首直视父王的少年。
“孟垢男或许还没适应贵族的身份,怎可对大王如此鹰视狼顾?”
听闻此言,孟尝回首看了一眼,基本都不认识,如今以他的身份,若是换到内服比较,多少也是个大夫,因此也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外臣听闻,王廷之中有几位重臣,梅伯大夫、比干丞相、杜元铣大夫,都是秉正直言,辅佐大王的重臣,每每与大王争辩之时,都是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尝以为,如此便是忠贞之士。”
“故而,尝对大王敬仰,以忠贞视之,想深深记下大王贤明威武之相,只是不知这位大臣为何人?为何要以貌取人,以偏概全针对孟某耶?”
“噗”旁边站立的费仲看着子衍一副怒目而视,却呐呐不语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子衍能言善辩,平日里没少与人争论,少败绩,这本是下意识插嘴顶一句,这小子回头便是丝毫不惧的接了回去,言辞犀利,既能捧得大王欢心,又能将自己无礼之处摘得干净,这哪里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
看起来和那些久经官场的老卿士、老大夫有得一拼,这样的人不仅能征善战,还能顺大王的心意,还好他是个外臣,往后若是进了朝歌,怕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又要多出一位。
帝辛细细的打量着孟尝,蹙着眉头没有和其他大臣一样,看着子衍的笑话。
“子衍,跪下,向孟垢男认错!”
“什么?”
子衍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自家大王,难以置信。
“大王何意?大王可杀子衍,但不可如此羞辱子衍。”
无视愤怒咆哮的子衍,帝辛面中有柔情,走上前一把扶起孟尝。
“大商的战士,不兴跪拜之礼,少和你侯爷学那些歪风邪气,孟尝,你可是我大商真正的勇士,诸位,对于勇士,我等应该尊敬,而不是诋毁、谩骂。”
“孟尝,脱下你的战甲,让诸位大臣看看伱的丰功伟业。”
此时已入冬,虽未下雪,但是气候已经逐渐开始下降,孟尝听令,也没有顾及微凉的寒意,直接取下身上的甲胄,赤膊着上身,站在众人面前。
围观的众位大臣,以及崇国的将领纷纷惊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的身体。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正常的身躯!
大大小小的创眼、划痕遍布全身上下,先前只是看脸,还未曾察觉,只是觉得发丝稍短了一些,可赤膊上身之后,满目疮痍的身体,根本数不清这位才二十岁的年轻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就算是经受酷刑折磨的囚徒和奴隶,也不如他身上的创伤来的惨烈。
帝辛绕着孟尝的周身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是想将这些疤痕牢牢记住。
“数不清,很多都是伤上加伤,孩子,你不容易啊。”
帝辛的声音温柔而深邃,对待军中善战的战士,他从来都是报以最高的敬意,因为,他就是从那个整天都臭哄哄的军营里走出来的。
孟垢男,这一路拜将夺爵,真就是拿命换来的荣誉,这个孩子好像才刚满二十岁吧,说起来也就比殷郊大了几岁而已,经历却丰富百倍。
“这一处,创眼深入心口,这是怎么伤到的?”
看着帝辛指着左右两肋之间疤眼大的牙印,孟尝回道:“回禀大王,此处有两创,其一是尝跟随崇应鸾将军出征丰壤时被环狗咬中,而后随太师先锋军攻略岱宗时被异兽从从撕扯所创。”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这全身上下最多的便是这种野兽撕咬的创伤。
“这一处是外臣进攻溿城时,溿城伯以毒箭射伤,这一处是尝抵住城门为身后袍泽强开城门时,被敌军长矛接连刺中所留,这肩上与背后的撕裂疤痕,是在沂城南郊被数斯、胜遇等异兽围攻时扯下过皮肉。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致命。”
“哦?难道还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势?”
孟尝已经明白了帝辛的意思,此刻如同猴子一般被人围观,指指点点,也不觉得恼怒,只是有些感叹自己的好运,这位纣王浑然不似后世所传那般反复无常,残暴嗜杀。
三头六臂开启,众人大吃一惊,原来传闻竟是真的,这位垢城男是真的长着三个脑袋,六只手臂。
“大王请看此处,这是在内北海境的祝城,尝被朱厌追杀,一棍之下被打得左首脑浆迸裂,几度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一道伤势。”
看着左首触目惊心的夸张疤痕,从额头之上一直顺着眼睑、鼻梁、嘴巴,像是生生被打碎了半个脑袋,也真不知道这是怎么长回去的。
帝辛从亲兵手里接过衣袍与战甲,细致的往孟尝身上套去。
“大王,外臣不敢……”
“别乱动,你有大功,寡人只是为你穿衣披甲,前些时日,崇侯的封令抵达朝歌之时,天下人都说崇侯疯了,自成汤以来,从未有过二十岁之男爵,可你在寡人心中,男爵尚有些侮辱了你的功绩,你应该是最少也能称得上伯爵之职。”
周围的大臣有些动容,不少人捂着脸似乎不想看见这年轻人满身的疮痍,仿佛这些伤口都长着一双双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在问他们。
“孟尝勇否?”
羞煞人矣,往常看见别人在诋毁,自己也人云亦云,此时见到真容,不少心中尚有德操之人,纷纷掩面以示。
而崇国的将士们也是泪目不已,吴敢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直骂自己是无用之人,竟不知主君身上的千疮百孔。
“子衍,这下你明白,寡人为何让你道歉了吗?”
“寡人既不想惊世,也不想骇俗,可是谁叫寡人看上的将军,他只有二十岁。若非年幼,寡人直接封他一个北海侯,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