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在前世看过一个黄粱一梦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在煮小米饭的一会功夫进入到一個无比真实的幻境里,一抬头一低头,梦里便过了一生。
于是,陆寒开口道:“夫子,您可曾做过梦?”
陈夫子一怔,却不知这学生的用意,自然是点了点头。
“先得从那次莫名的落水说起...”陆寒缓缓道。
将自己落水的经历揉进黄粱一梦里,陆寒九分真一分假把这两世的经历缓缓讲给了陈夫子。
陆寒将那梦境缩短为一年,只是简单拈取了一些历史变迁和诗人才子的故事,说是梦里有人天天教他这些。
他并未提及前世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之类。那些天上飞的飞机、水里跑的潜艇,未免太过骇人,只怕这老人会把自己当做疯子。
何况,这世界还有诡异的修仙一说,若是用梦里所得还勉强能够解释自己最近的变化,如果说的太多,恐怕只会引来无妄之灾。
.......
直等到茶水在春夜里凉透了,中年夫子和少年书生的对话才结束。
“落水一瞬,转眼便是一年,你是说...这些诗句都是你梦里有人教的?”陈夫子恍然若思,花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问道。
“还有哪些诗句?可否给我一观?”未等陆寒回话,陈夫子便急匆匆从书架上找来了笔墨,将欲递给陆寒,想了想,又挽起袖子道:“罢了,你念一首,我来写...”
陆寒怔了怔,随即开口道:
【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两首诗念罢,陈夫子端详许久,长叹一声,道:“好诗句...皆是流传千古的好诗句啊。”
意境、氛围和风格完全不同的两首足以流传百世的诗句,就这么轻飘飘从陆寒嘴里蹦出来,到了这时,陆夫子才真的相信陆寒口中的“落水一梦”。
人可以撒谎,但诗句做不得假。
“没了?”
“还有一些,但学生的确...记不得了,请夫子原谅,梦里那个学生的惫懒...学生汗颜。”
陈夫子端着那散着墨香的宣纸,心中陡然想起历史上那些古老的传说。
这陆寒,一夜顿悟,莫非,果真有“神人天授”一说?
被老人灼热的眼神盯着,陆寒倒是有些尴尬。
良久,夫子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也是你的机缘,古人有言‘一梦千年’,今日见你,方知古人未欺我。”
随即,夫子脑海里又莫名闪过那个传说,正色道:“你这故事,太过骇人...切莫流传出去。”
陆寒郑重点头,随即起身,长长一揖道:“还请夫子恕学生抄书之罪。”
陈夫子又燃炉火,茶盏之上氤氲冒着热气。听闻此言,陈夫子眯着双眼笑道:“何抄之有?谁能作证?再者你不是已经用那首‘咏鹅’来自证清白了么?何况,大梦一年,这也算你的机缘...”
陈夫子接着又道:“其实下舍考核那日,许多夫子对你这《悯农》颇有异议,毕竟诗文要求是贴合春耕以祈上天,你却偏偏剑走偏锋,以农人入手...”
“但你知否为何我力排众议,选你做下舍第一?”陈夫子沉声道。
陆寒拱手一揖,只是摇头。
“不谢上天,却谢农人...其文苍凉,其心悲悯...我选的是你这份心境罢了...”
“起来吧,再喝两口,莫糟蹋了浮云春茶。”
陆寒抬头,对上陈夫子那双欣慰的眼眸。
师徒二人哈哈一笑。
又饮了一盏茶,夜也渐深,陈夫子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个方形的物什,抛给陆寒。
陆寒接过来,是一张古朴的牙牌,牙牌上书“县学库藏”四字。
“拿了这牌子,你可以去县学藏书阁随意借阅古册,”陈夫子道。
“多谢夫子...”
“罢了,夜深来了,老夫也倦了,你回去歇息吧。”
“对了,你不是爱练拳吗?藏书阁西边阁楼处可以多瞧瞧。”
陆寒长揖到地,转身离去。
看着少年书生离开的身影,陈正平的眼眸中多了一些复杂的神情。
难道他不知道就凭刚才那两首诗,寻个合适的时间抛出来,便可名扬天下么?
想必那个少年也是知道的吧,但他依然坦荡地将两首诗念了出来,并且直言告知这些诗乃梦中所得。
糊涂,岂不是白白留人话柄。
只因自己是他的夫子么?果真是个傻孩子,岂不知师生之间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