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还挂在那的篮子,忽的有了点好奇。 “你送了那么多篮子,里面都是什么?” 齐越忽的一笑,俯身将篮子取下来,揭开上面盖着的纱布,微风将其中的东西吹落出来,纷纷扬扬的落下,是满天粉白的花瓣。 她看着花瓣中的人,目光微愣,他轻声道:“这是葵英花的花瓣,城外山上有一处山坡,上面开满了葵英花,就是这个季节,花期不过十来天,今日是正好去了那,看见葵英开放,觉得美极了,便摘了一篮子花瓣回来,想让你也看看,若是你欢喜了,也可以去那儿看,不过约么是没有我的,毕竟,你不愿再见到我了。” 眸光动了动,“那其他的呢?” 齐越眼眸随之惊喜,回身冲进屋内,将最上面的几个篮子提出来。 “这是翡翠楼的玉钗,我那时和友人路过那儿,友人为自己的心上人挑选,我陪着他,便看见它了,当时便想,定然与你极配,也就买了下来,想要送给你。” 那只钗是靛蓝的,钗头是一只蝶,刻的极好,分毫毕现,振翅欲飞,晴琛看着想起烟尘,抿唇轻笑,“果然不错。” “还有这个,买了钗第二日,我又见到了这件凤麟纱,我想,若是你戴上钗,穿着它做的衣服,必定很美。”齐越摸着从另一个篮子里拿出来的布料,看着痴痴的笑。 “不过那钗你头一日已经退还了,我也知道,或许买回来也就是放在那的,不过,有念想在那,也挺好的。” “还有这个,你不喜欢胭脂,这是白玉膏,清爽舒服,是南方那边来的,宝华斋里头就十盒,我全买下来了,都在这呢。”他一样一样的介绍,兴致勃勃的。 “这个是我亲自捏的面人,我看那师傅手艺厉害,就跟着学了,不过捏得不好,但也想让你看看。”他拿着一个似模似样的已经干裂的面人道。 “这个,我在书院待着,时日久了,很久未曾见你,心里念的紧,读书累了的时候,就刻玉佩,废了不少块,就成功这一个,上面是你的名字。想你喜欢,便给你送去。”他举着手里雪白的玉,晴琛站在这边看去,的确是浮欢的名字。 面向齐越这边,他的指尖移开,玉的另一面,却是他的名。 “这些都很好。”她想了想,回道。 齐越看着她笑了笑,她简单的发髻上,缀着一只木钗,虽然刻画精致,但也看得出,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木钗罢了。 “撒谎……”他道,又轻又柔。 晴琛蹙眉,“我从不撒谎。”十分笃定。 “若是它们好,你又怎会选了别的。”他看着那只木钗道。 晴琛抬手触到木钗,她也不知怎么会将叶城送的这只并不值钱的钗子戴上,只是觉得,挺好看? “大概是,它先到了我手里吧。”她想了想,回道。 齐越自嘲一笑,“会吗?若是谁先来,便是谁了吗?” 晴琛又觉得不对,再次摇头,“应当是我,我想要。” “答案你早就给了我了,你不需要我……”他哑声道,跟着便笑,十分灿烂。 晴琛却觉得不适,她很少被人牵动心绪,更从未被齐越带动情绪,只这一次,觉得难过。 “浮欢小姐,可以陪我去看一次葵英花吗?这一次就好了,此次之后,小生便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他轻声道,小心翼翼又哀求着。 晴琛抿唇,“可我没有空闲。” “不需得多少时光,即刻便去,来回不要半个时辰,这样都不行吗?”他眼眶微微红着。 “……好。” 马车滚动的声响急切,很快到了目的地,齐越亲自驾的车,他将马缰一甩,撩开车帘,含着笑,“小姐请看。” 晴琛站出来,缓缓直起身,眸光映着一片粉白花海,空气中全是香气,她抿唇轻笑,是因为感应到了这一片花儿的欢喜。 微风将满天的花瓣吹的四下纷飞,在两人身周环绕,晴琛回眸看向他,“谢谢,很美。” 齐越却只是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你喜欢的话,那便的确美。” 两人下了马车,齐越礼貌的与她保持半尺距离,除了一直侧首看着她笑,连句话都不曾多说。 晴琛指尖拂过花朵,抬眸看见远处一方红色建筑,“那是什么?” “那叫情人塔,”齐越与她边向那边走,便道,“据闻有一位贫民女子与一位王侯公子相爱,但遭到了世俗反对,两人便相约在此,跃下七层宝塔殉情。” “他们死在了这儿,所以成了情人塔?”她故意道,早就通过葵英花知道那不过是虚假的传说。 “没有,他们到了第七层,齐齐跃下,却不想平安落地,完好无损。这一幕被追来的人看得清楚,都说是葵英花仙显灵,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就此,两人的爱情得到了支持,他们在一起了。” 齐越和她已经来到了塔下,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了,淡淡的阳光反射着塔的光芒,抬眸看着这座古老的塔,晴琛神色平静。 “那都是传言罢了,并不真实的。”她笑。 齐越踏步进了塔,“浮欢小姐,可愿与小生登塔一观?小生来此也多次了,这都要离开了,想想竟没看过塔,不免遗憾。” 她愣了愣,“这……我们看看花就是。” 她第一次没了主意,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并不想去登什么塔。 抬眸,他站在塔门里,长身玉立,神色温柔的看过来,一手微微前倾,“浮欢小姐,若是站在塔顶,沐浴清风,花儿漫天飞舞,能看到很远,不仅是一片花海,还有遥远的城池,天边的远山,那是地面所不能比的。” 晴琛垂眸,缓缓提步进了塔。 齐越打头,两人一层一层登到了第七层。 他张开双臂到了第七层的台沿,高处的风吹乱了他垂在身后的长发,他回过头来,面上笑得如同满足的孩童。 晴琛站在阶梯处,平静的看了看四周空旷狭小的地方。 “其实这里不叫情人塔,也没有那个故事发生过,它……”她在另一处窗口看向外面。 “浮欢。”他突然打断,晴琛眉目微蹙。 “我要离开了。”他轻轻道。 “一路顺风。”她看着窗外轻声回。 “我家在京城,父亲暗中投靠亲王谋反,被推了出来做替罪羊,我家……满门抄斩。”他嗓音平静。 晴琛一下回头,看向站在台沿的人,向前一步,“你……” “浮欢,我不想逃,更不想日日被人追杀。”他回过头来,长发在身后乱舞。 她几步要过来,“小姐别再过来了,重光怕自己舍不得。”他笑,往后一步退去。 晴琛脚步一顿,“别。”一字吐出,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该有任何反应才对啊,可是就觉得悲哀,好像这个人,死了很多很多次,而她,第一次见到一般。 “我见你一眼,便钟情此生,只是你,此时此刻的你。” “小姐真好,陪我来看花,看完了我想给你的所有礼物,还陪我登了情人塔,此生无憾也。” “就此别过吧。” “即便如此,来生,也想再与你相遇。”他喃喃完毕,在她冲上来的一刻,仰后猝然而落。 晴琛半个身子都冲了出去,她瞪大了眼,直直的看着前一刻活生生的人,转眼成了一具破碎的尸体。 那手死死向前,却只抓住了空气。 她顿了半晌,看着下面的人,风将她的长发吹的四散,她维持着姿势,仿似一个雕像。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沾过人命,她甚至亲历过战场,可是,那都没能让她的心有更多的震撼。 但现在不一样,她也不知哪里不一样,可能是这个人的真心,她能感觉到,那就是娘亲说过的,凡人最珍贵的东西,便是神,也不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 她一直是理智而骄傲的,坚定的拒绝这颗真心,可或许是真的很美好吧,亲眼看着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死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恍然间她回想过去,曾经的祁封,也是这样在她身边死去,那时,她决绝傲然,甚至都不肯给那个将死之人,为了她甘愿喝下毒酒放弃一切的人一个眼神,想想那时,他却竟然没有丝毫后悔,可那该绝望的吧? 她以为自己是对的,可如今再看,拿对错衡量情感,本就是错误,情之本身,哪里有对错,错的从来是人罢了。 祁封和齐越,他们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可他们的喜欢没有错,她可以拒绝不喜,却竟然今日才发现,她是不屑的、从来未曾看进眼里的。 错的是她,她这个没有真心的人,没有资格看不起旁人眼巴巴捧上来的心啊…… 她在情人塔上坐了一夜,“其实这不是情人塔,它只是秦人建造的一座塔,原名唤作秦人塔,齐越,你错了……” 叶城做好饭菜摆上桌,静静在院中坐了一夜,她也没来。 直到天光微曦,晴琛敲开了门。 “浮欢小姐!你怎么了?”叶城急忙开了门,忙的扶住她。 晴琛脸色微白,淡淡摇头,“没事,让你久等了。” “快进来,不久,多久都不算久。”他将人带进门。 晴琛默默吃完早点,然后极平静的,“齐越死了,在我眼前死了。” 叶城手下一顿,缓缓放下碗,看她半晌,第一次胆大包天,倾身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还有我,我会一直活着,看着浮欢小姐,你不会再难过。” “会一直活着,比我活得久?”她问。 “会,我不会让浮欢小姐看着我死,亲眼看着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死去,是一场磨难,小姐会难过,是很正常的。”他轻声道。只是与齐越不同的是,他舍不得她有半点难过,哪怕是可能性的难过,所以,他会一直陪伴她,陪她到最后一刻。 “原来连你都明白这个道理……”她恍然。 “叶城,快点吧,快点考上功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