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面如圆月,眼似星辰,眼中的浓浓情意更是毫不遮掩,饶是她活了几千年,见过许多美人,也不由地一愣。 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蒋寻珠想,傅琅这执拗的神情,真真是让人动心啊。 她忽叹了一声,在傅琅急促的呼吸声中,这声叹息如莲花委地成尘。 “自然是不够的。”蒋寻珠移开傅琅的手,弯起嘴角,清丽的脸上绽出梅花般的笑意。 他心头压着许多话,但她这一笑,却如清风突来,吹皱春水,让他慌乱无所适从。 趁着傅琅这愣神的功夫,蒋寻珠轻轻地推开傅琅,道:“傅琅,本公主告诉过你,不该动的心,莫要动。” 可他已然动了心……她总是这般云淡风轻,撩拨完他便想要丢开。 她既撩拨了他,为何不能一直撩拨下去?她既觉着他是明珠蒙尘,为何不肯留在他身边? 可偏偏她这副富贵荣华皆不入眼的模样,却也能让他觉着喉咙一紧。 傅琅一把抓住那白玉般的手腕,他急切地道:“傅琅哪里不如他们?是房中术?只要公主说一句,傅琅定当全力以赴。” “本公主想要初见时,那不屑当面首的傅琅,你能给本公主么?” 一盆冷水浇在头顶,傅琅一愣,他怔怔地松开了蒋寻珠的手,眼中的波涛也逐渐退去。 “你是宁愿在公主府当一个默默无闻的面首,还是想同你的爹一般,当一个卫国戍边的将军?” 言罢,蒋寻珠便下了马车,拉着红花往公主府走去。 红花咽了一口口水,想着方才公主下车时,她从掀起的车帘里瞥见的只着亵衣的傅琅,她的脸愈发红了起来。 “公主,您方才对傅公子霸王硬上弓了?” 霸王硬上弓?蒋寻珠哭笑不得,她在红花这丫头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么? “红花,本公主很想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红花哼了一声,道:“除了公主,奴婢心里还能装下谁?” “对了,公主,这几日天气甚好,您不妨去琮山逛一逛?公主您站在花里,一定人比花艳。” “好。” 蒋寻珠忽察觉一道怨毒的目光,她转过头去,却只看见拥挤的人潮和一闪而过的裙角。 两人闲聊的功夫,公主府便浮在眼前。 望着匾额上的“荣华”二字,蒋寻珠忽想,凡人种种,皆是虚妄。 这泼天的富贵荣华,也该到头了。 *** 第二日,蒋寻珠便决意去琮山逛一逛,因着嫌侍卫们麻烦,蒋寻珠便吩咐红花不必带侍卫。 在路上颠簸了半个时辰后,琮山便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走走停停,最后红花引着蒋寻珠到了一处凉亭。 “公主,您瞧着这琮山的花如何?来看花的人倒是不少呢。” “公主人比花娇。” 亭外忽响起一道声音,蒋寻珠循声望去,却见琴之立在亭外,他行了一礼,道:“公主万安。” 蒋寻珠还未发话,红花便红着脸道:“奴婢不打扰公主与琴之公子,先退下了。” 红花这丫头……蒋寻珠看了琴之一眼,缓声道:“你为何在此?” “公主是琴之心尖之人,公主去哪,琴之自然也在哪。” 琴之缓步而来,他在蒋寻珠身旁坐下,面上的金面具显得冰冷华丽。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蒋寻珠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道:“琴之,本公主要告诉你一句,坑过本公主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琴之便拭目以待。”言罢,琴之忽揽过她的腰肢,低头亲了她一口。 被这凡人亲了一口,蒋寻珠先是一愣,她正要发作之际,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人。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应当在横枝院里养病的谢舟和常殊。 谢舟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常殊却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幕一般,他对着谢舟道:“驸马你瞧,我并未骗你。” 寻珠她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这金面男子亲热?谢舟疑惑地道:“寻珠……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说话,琴之便起身,他整了整衣衫,温柔地道:“公主,琴之先退下,在一旁等您,琴之这两日学了几招新的招式,还望公主今晚赐教。” “在公主招了三千面首后,驸马还以为公主是个专情的么?” 常殊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谢舟摇了摇头,常殊在骗他!常殊定是在离间他与寻珠的夫妻情。 他一把拉住琴之,怒道:“你胆大包天,竟敢轻薄公主!” 琴之却笑着拂开他的手,看了一眼蒋寻珠,他又道:“琴之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倒是驸马没有容人之量。” 言罢,琴之便缓步离去。 常殊咳嗽了几声,半是嘲讽半是不屑地道:“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旁人亲热,委实有伤风化,若公主不肯悔改……” 冷眼看了一会儿戏,蒋寻珠忽起身,她打断了常殊的话:“若本公主不肯悔改,你当如何?” “若公主……” 蒋寻珠冷冷地扫了常殊一眼,她厉声道:“常殊,你不觉着你管得太多了么?” 这时,谢舟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肩,他道:“寻珠……你在骗我,对罢?你前几日还亲手喂我喝药,那些山盟海誓怎么会是假的呢?” 事已至此,倒不如与谢舟摊牌,蒋寻珠拂开谢舟的手,冷冷道:“谢舟,你若仔细想想,便会发觉本公主从未应承过你什么。还有,本公主上次进宫时便已禀告陛下,休了你。” “休了我?不,你在骗我。”谢舟如遭雷击,一下瘫坐在地上。 听到这里,常殊也甚是惊愕地看着蒋寻珠,她早已休了谢舟? “谢舟,本公主待你这样好,并非已忘却前嫌,只是想让你知晓,你错过的荣华公主是这样好。” 欲夺之,先予之,蒋寻珠想,这世上很难找到比这更折磨人一个人的事了。 见蒋寻珠要离开,谢舟连忙道:“寻珠,你在骗我……你这是在骗我,对不对?” 她在骗他么?从前谢舟不也骗过原主么? “谢舟,天亮了,你的美梦也应当醒了。” 言罢,蒋寻珠便起身拂袖而去,将常殊与谢舟都甩在身后。 她大步离开并无不舍,只因会对谢舟有所不舍的那一人,早已死去。 没走多远,蒋寻珠便在另一处凉亭里看见了琴之。 琴之笑道:“公主想必已处理好了家务事,看着公主休了驸马,却仍在驸马面前装出深情的模样,琴之委实不大开心。” 所以他便设计了这一出?蒋寻珠一边放下凉亭四周的帐幔,一边冷声道:“可本公主也不大开心。” 谢舟是恬不知耻的伪君子,琴之是一肚子坏水的真小人,若两者之间非要分上下,她委实挑不出一人来。 看着那白玉般的手腕,琴之笑了一声,这微怒的美人倒也别有韵味。 他曼声道:“公主这般着急地放下这帐幔,是想试一试琴之学的新招式么?” 放下帐幔后,蒋寻珠倚着柱子,似笑非笑地道:“本公主倒是学了一个新招式,琴郎可想一试?” 那句“琴郎”让琴之心神一颤,他只觉着酥到了骨子里,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任她的玉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脖颈。 见琴之眼中波涛翻涌,蒋寻珠轻笑了一声,她道:“琴之琴之,至琴为臻,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是谁么?” “若我猜得不错,玉华池一事还有卫素失踪之事,也是你的手笔。” 闻言,琴之变了脸色,但他很快便面色如常地道:“公主在胡说些什么?” 只见银光一闪,她指缝间的针便以扎在了琴之的脖子上。 琴之很快便倒地,蒋寻珠蹲下/身子,柔声道:“同根相煎,若本公主此刻杀了你,旁人至多觉着,公主府死了一个面首而已。” 虽全身无力,琴之笑了一声,道:“荣华,你以为我会没有把握地来这公主府么?” “本公主究竟哪里惹了你?” “你活着便是惹了我。” “本公主虽不做同根相煎之事,可也不做以德报怨之事。” 言罢,蒋寻珠便动作麻利地扒去了琴之的衣衫,她拿起蘸了药水的针。 这些自然都是用法力变出来的。 在琴之背上写了几个字后,蒋寻珠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她笑道:“这字三月后便会消,这三个月里,想必你只能自个儿洗澡了。还有,这琮山人多眼杂,待会儿指不定会是谁闯进来。” 她留琴之在这公主府,只是为了凑数顺道捉弄他而已,可如今琴之敢算计她,她便没有再留他的必要了。 琴之的身子微微颤抖,但却全身瘫软没有力气。 见蒋寻珠要走,他连忙喊住她,他大声道:“蒋寻珠,我从小便恨你,恨你木讷寡言,恨你浪荡无耻,恨你有眼无珠……你有这样的名声,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原来蒋臻恨原主?可他为何恨她呢?蒋臻与原主虽不是同母,但原主待蒋臻却胜过亲弟。 在蒋臻幼时,蒋臻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辱时,蒋臻虽待人冷淡,木讷的原主却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替他出气。 她很快便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这世上,总是有人会恨另一人,或因她活得潇洒而自己却卑怯懦弱,或因她站在云端而自己却陷在泥里。 不过……蒋寻珠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扔了一把镜子在他手上。 她笑眼盈盈地看着琴之,缓声道:“如果我本公主是你,本公主会更好奇背上写了什么。” 琴之艰难地坐起身子,他拿起镜子,却见背上是她苍劲的字迹:寡人肾亏,美人止步。 看着那道远去的袅娜的身影,蒋臻忽然发觉,他与她仿佛隔得愈发远了,或者说,他与她从未靠近过。 他恨她识人不清,对谢舟那样的男子交付真心,却又记挂她往日的温柔,自那场大病后,她性情大变,可他却得知她并非父皇亲生。 从那时起,他对她的心思却如枝头春/色,只增不减。 只要她因养面首一事声名狼藉,又没了公主的名头,她终有一日会来求他的,而不是像从前一般,只有在他被旁人欺辱的时候,她才会偶尔施舍给陷在泥潭里的他匆匆的一瞥。 只要他徐徐图之,定会有琴瑟在御的那一日,琴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