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斜睨着墙上打出的代表李呈至的字母“L”印记,将持枪的双手背在身后,感受到胸前轻软的衬衣布料渐渐被浸湿,那是奥洛拉脸颊上还未干的泪水。 他的心底漫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奥洛拉的面颊埋在他心脏的位置,感受着清晰的心跳声。 一、二、三…… 大约十秒过后,坐在台阶上的奥洛拉向后扬起头,仰视着不知所措的夏洛克,原本就被酒精与过高的温度晕染的面颊变得更红了。即使是处于不清醒状态,她似乎也知道从全神戒备的夏洛克手中把枪夺回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就干脆放弃。 奥洛拉双手撑着上边的台阶,摇晃着站了起来,直接转过身去,踉踉跄跄地跑上楼。 站在她身后的夏洛克这才注意到,奥洛拉白皙纤细的双脚上连拖鞋都没有穿。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认命一般的跟着她紊乱的脚步上了楼。 奥洛拉一上到二楼,就朝着自己的卧室跑过去,向后平直倒在床上,向床头滚了几圈,到足以够到红酒瓶的位置。她抬手抓住细长的瓶颈,倒转酒瓶就要往嘴里继续灌。 紧随其后的夏洛克眼疾手快地想要一把抢过来,但是反应更快的奥洛拉似乎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会这么做,急忙把红酒瓶护在怀中。她没有穿拖鞋的双脚还乱踢着,防止夏洛克靠近抢走她的酒。 夏洛克处理过案件,处理过尸体,唯独就是没有处理过醉酒发烧病人的经验。他十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为了躲避奥洛拉一刻都不肯停歇的攻势,不断走动着。 他重心微微移动,无意间踢到了地板上的什么东西。他垂下头去看那是什么,却忽略了奥洛拉乱蹬的两条小腿,被她的佛山无影脚踹个正着。 夏洛克“嘶”了一声,急忙退后几步,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真疼。不愧是麦克罗夫特手下的王牌特工,身手确实不错。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见识到,他可能会更高兴。 夏洛克确认自己已经退到了奥洛拉双脚攻击不到的范围,才微微弯下腰去,捡起自己刚才无意之间踢到的一只拖鞋。 那是一只保暖功能良好的棉拖鞋,纯黑色的毛绒摸起来很舒服,整只鞋上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样式,甚至连方格或者是线条这些最简单的都没有,看上去不像是女人的拖鞋。 就像奥洛拉的家一样,壁纸是纯黑色带暗红花纹的,沙发上是黑色的皮套,衣架是乌木打造,挂在上面的风衣、大衣、毛衣和衬衣也全是暗色调,不是黑就是灰,连介于客厅与厨房之间的小吧台都是黑色大理石作桌面。 整个房子的风格都很暗黑,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女人的家。奥洛拉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还没有被黑颜色所造成的沉重氛围逼疯,也真是不容易。 夏洛克抿了抿嘴唇,右手举着那只拖鞋,突然上前一步。他左手握住踢过来的奥洛拉纤细的脚踝,右手顺势将那只棉拖鞋套了上去。之后他又退后一步,弯下腰捡了另一只拖鞋。 抬起眼眸的时候,他看到虽然醉酒加发烧但依旧很精明的奥洛拉趁他弯下腰捡东西的空隙,又倒转酒瓶,单手托着瓶底,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 成功给奥洛拉套上另一只棉拖鞋之后,夏洛克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疲惫感油然而生。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始盘算怎么达成下一步的任务:抢酒瓶。 想来想去,夏洛克还是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伸出手来,用很像是麦克罗夫特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给我。” 奥洛拉听到了大老板熟悉的语气,突然惊了一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站在床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在看清楚是夏洛克而不是他的哥哥之后,她松了一口气,觉得拒不听从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继续护着那个红酒瓶,毅然决然摇了摇头。 刚才还即兴改编唐诗的奥洛拉又诗兴大发,摇头晃脑地吟诵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边喝酒一边唱歌,人生短促日月如梭。好比晨露转瞬即逝,失去时日实在太多。)” 夏洛克收回了伸出的手。他从自己的思维宫殿里调出了相关信息:普通醉酒,又称单纯醉酒或一般性醉酒。在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0.05%的时候,会出现微醉,感到心情舒畅、诗兴大发。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席上歌声激昂慷慨,忧郁长久填满心窝。)”奥洛拉吟到这里,开始屈起手指敲着红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些许忧色。 夏洛克凝视着奥洛拉毫无预兆突然变化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是说到“忧思”,想到了李呈至。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靠什么排解忧闷?唯有狂饮方可解脱。)”奥洛拉说着将红酒瓶举到口边,继续晃着脑袋。如果夏洛克足够了解中国历史,一定会觉得此刻的她像一个按照教书先生指定背书的私塾学生。 夏洛克还以为奥洛拉又要喝酒,正打算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机把酒瓶抢过来。还没出手,他就发觉她将瓶口放在嘴边并不是想要喝酒,而是把红酒瓶当成了麦克风,疯子一般、自我陶醉地吟诵着。 奥洛拉虽然是不太清醒,但观察力仍旧很敏锐,她很快就察觉出来夏洛克想要再次出手,紧紧抱住了红酒瓶,不耐烦的问道:“你又要抢?” “给我。”夏洛克尽管内心被折磨得很崩溃,可是声线还是像之前那样冷冷的,不起一丝波澜。 “不。”奥洛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随即又扬起略显智障的笑脸,不怀好意地说,“这样吧,如果你能说出后边的一句,我就把酒瓶给你。” 醉鬼兼病患奥洛拉显然是记得夏洛克学会了说中文这件事情,但却认准了他用两个小时学会汉语不包括古诗词,于是就这般故意刁难他。 夏洛克垂头沉思,打开在思维宫殿里标着“中文”的那个文件夹,在其中寻找答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出自中国古代三国时期诗人曹操的《短歌行》,下一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表达对贤才急切的渴求。但是这一句是他借鉴了《诗经·郑风·子衿》中的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表达的,原本是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情。 夏洛克找出了答案,自然顺带也在思维宫殿中找到了这句话相对应的意思。他沉吟片刻,卷起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回答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的语气相较之前的清冷淡漠,似乎还夹杂了几分莫名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柔软了许多。奥洛拉第一次听到夏洛克的这种声音,有点出神,随即又甩了甩脑袋,努力想让自己当机的大脑清醒一点。 看来夏洛克指的“学会汉语”,是包括了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和文言文,请收她的膝盖。 但是奥洛拉总是有一种直觉,夏洛克说的不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短歌行),而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诗经·郑风·子衿)。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得更加蓬乱。大概是自己喝醉了又发了烧,产生错觉了吧。 “给我。”夏洛克答出了正确答案,又一遍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奥洛拉依旧抱着自己的红酒瓶,向夏洛克做了一个鬼脸,用力摇着头,头发随着飘了起来,让她看上去活脱脱像是一个黑长直女鬼。她像一个输了游戏的小孩子一样,不遵守事先说好的规定,没脸没皮地耍赖。 夏洛克顿时满脸黑线,喝醉发烧的奥洛拉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只见这个非一般难缠的人一脸得意洋洋、恶作剧成功的傻笑,随手又举起酒瓶,还想再喝。 夏洛克记起了刚才在思维宫殿里一闪而过的那句话:如果继续饮酒,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0.1%以上,就会表现为感觉迟钝、情绪不稳、激动易怒,这将会是急性酒精中毒的典型表现。 不能让奥洛拉再喝下去了。 夏洛克劈手成功夺过了奥洛拉紧握在手里的酒瓶,刚刚舒了一口气,就看到她又开始不安分地闹腾。奥洛拉用力拍着床上的被子表示抗议,还揪住枕头冲他扔了过去。 于是差点被枕头糊一脸的夏洛克终于不再像他表现得那么淡定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小药瓶,拧开盖子,甩着手腕倒出来一片主要成分为唑吡坦、扎米普隆、佐匹克隆的药片,扔进了红酒瓶里。然后,他像是在做化学实验的时候振荡试管那样,轻轻晃了几下酒瓶,把它交还给了奥洛拉。 奥洛拉兴高采烈地接了过来,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对了,那个主要成分为唑吡坦、扎米普隆、佐匹克隆的药片,是一种镇静催眠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