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坦扫了一眼房间，确定没有活口后，瞪着还站在一具尸体旁沉默不语的富枝，不满地皱起眉，冷声地说道：“喂，走了。”这么几年了，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每次都像这样磨磨蹭蹭的，如果不是能力还算过得去……　　“嗯，等一下。”富枝轻声应了一下，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冷言冷语，而是蹲下身，把手伸向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尸体，掀开了他的衣襟，似乎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被晾在一边的少年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他忍不住暴躁地低吼道：“给我快点！”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上前阻止富枝的举动，只是双手插兜站在一边，试图用眼神把她大卸八块。　　找了一会儿，富枝从尸体的脖颈处挑出了一块铜褐色的十字架，轻松地扯断链条后，她将沾满血迹的十字架放到眼前打量。飞坦瞥了一眼，表示已经习惯了少女总是奇异的举止。　　“这个叫什么？”富枝抬头问他。顺着她的动作，柔软的黑色发梢文静地垂在那对肩头上，像黑色的水流一样，流淌在她纤瘦白皙的肩胛骨上。　　“想要就拿走。”废什么话。飞坦心烦意乱地撇过头，强行把目光从那白得刺眼的肌肤上挪到一旁满是血迹的玻璃窗上。啊啊刚才，有个家伙还想躲在那里用念偷袭他，简直蠢得要死。　　“飞坦。”富枝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执着地继续问道，“这个叫什么？”　　很显然，这里有一个更蠢的。而且竟然还是他的同伴。少年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话：“十字架。”有什么好稀奇的，这种东西。随后，他提着伞剑大步向外走去，不想再在这个已经失去停留价值的房间上浪费时间。　　没过多少时间，富枝就小步走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她并没有拿走十字架。果然。上次出任务也是这样，拿着一块怀表看了半天，结果又把怀表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完全无法理解的绷带女的思维。换作是他的话，不论是什么东西，看上了就直接抢过来。这才是盗贼的美德。　　*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旅团基地。没有任务在身的其他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身为团长的库洛洛照旧在楼上看书。一看见富枝走进来，玛奇就收回手里的念线，朝她挥了一下手。　　像往常一样，富枝在紫发少女的身边坐下，然后向她伸出布满细密血缝的双手，绷带没有遮住的双唇扬起一丝弧度，说道：“麻烦啦，玛奇。”　　玛奇无声地笑了笑，将双手盖在了她的手上，几秒后又轻轻地放开，只见透明的念线已经一根根地缠上她的伤口处，快速地修补着那些伤口。　　在富枝的面前，玛奇总是格外的温柔，或者说，努力地展现出温柔的一面。这对富枝来说，是一种很陌生的、却也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拥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似的。她本能地喜欢这样的人。　　念线的治疗是丝毫没有痛觉的。富枝闭上了眼睛，自然地向旁边倒去，把头枕在了玛奇的腿上，如同一只酣睡的猫一样，微微蜷缩起了身子，平稳地呼吸着并不算是清新的空气。而玛奇用极轻的力度缓慢地梳理着少女的长发，眼神柔和。　　她知道，富枝喜欢这样。　　*　　考虑到成员的身体状况，库洛洛也会轮换着成员的出任务顺序。其中，富枝受到了格外的优待，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其他人多少也猜得出库洛洛的用意。　　大概是想要留出时间让富枝觉醒念力。毕竟富枝能够把靠近自己的念力都全部捏碎，并通过控制他人念力的走向来杀人，但她自己的念力还是未知的。换句话说，就是还没有觉醒。总之，旅团里的人还没有见过她动用自己的念。　　*　　“团长，这个是十字架么？”富枝举起一本书，将书页朝向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少年，当少年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她用手指点了点书上的一副黑白色插图。在那幅画上，只是简单地用黑色线条勾勒出了十字架的基本轮廓。　　“是的，是十字架。”库洛洛当即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那团长猜一下，书上是怎么写的？关于十字架的部分。”富枝靠在窗台上，用手盖住了另一页，只留下了那页插图正对着库洛洛。　　“诶？”他故作诧异地挑起眉，然后问道，“那答对了有奖励么？”　　“应该没有。”富枝回望他，诚实地说道。　　“这样啊。”少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答这个没有报酬的问题，然后他饶有兴致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好奇。”富枝言简意赅地答道。　　“诶，我刚好看过这本书哦。”他先是微微低下头，单手抵着下巴，然后又抬起头看向富枝，眯眼微笑，一副少有的、符合其年龄的稚气模样，“十字架是神用来表示对世人的爱和救赎，上面是这么写的。”　　“那团长呢，你是这么认为的么？”富枝把书放在腿上，不紧不慢地问道。　　“不。”年轻的强盗头子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不变，又紧接着说道，“富枝你看，这里，不就是被神抛弃的地方么。”　　闻言，富枝看了对方一会儿，随即也跟着笑了出来，和库洛洛一起看向窗外。　　此刻，正是流星街难得的好天气，玻璃窗上反射的太阳光令人头晕目眩，窗外是一片浑浊刺眼的街景，隔着窗都可以看见那路上一涌而上的厚厚尘埃。　　过了很久以后，富枝跳下了窗台，在把书放回了书架上的原位后，她转身对库洛洛说，“团长，你知道么，今天在做任务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戴着十字架的先生，可惜他被飞坦给杀掉了。”　　库洛洛微笑，没有说话。　　富枝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被神喜欢吧，果然，还是喜欢自己最好了。”　　*　　那天晚上，富枝又做了同一个梦。　　狂风呼啸着穿过一层层的高楼大厦，卷走了所有的不洁之物。而她站在高空的塔顶，双臂展开，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扑入了塔下五颜六色的灯光中。像一团火，扑通一声地掉入了水里。　　富枝桑……是谁在呼唤她？　　在几近失去呼吸的情况下，她才勉强醒了过来。已经快到了临界点的程度，却急速地暂停下来。而脸上缠着的绷带像是无数条锁链一样，不停地收紧，携夹着钻心的疼痛，让她不住地流汗和喘气。　　富枝睁着眼睛，艰难地等待阵痛结束。半昏迷间，她看见了一个白发的少年向她走过来，弯下身。她想要抬起手，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力气，因此眼眶酸涩起来，同时莫名地感觉到一丝难过。　　那是谁呢。明明已经快要说出口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一看见他，她就觉得那么熟悉，就好像很久之前，他们曾经是很亲近的人。他们会是爱人么？还是亲人？还是朋友？　　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论，富枝叹了口气，疲惫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她需要清醒一下，同时洗掉身上那些黏腻的汗水。有时候，还是会很嫌弃自己身上那股总是萦绕不去的血腥气味。　　*　　富枝把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没有褪下衣物，就那样沉入了月光下的湖水。摇摇晃晃的水面上，游荡着银白色的光线。流星街也会有这样的月色，真是稀奇。她闭上眼，任凭身体不断地下沉。　　隐隐约约中，她看到了夜空裂了一个口，漫天的大雪从那个缝隙间不断地落下，埋住了她。　　然后，绷带就像被一层脆弱的外壳一样，慢慢地从她的脸上剥落下来，一圈圈地被水流带走，流荡在她的身边，柔软地缠绕着她的长发，擦过她的脸颊，做着最后的道别。　　念力觉醒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富枝睁开了眼睛。　　那绝对是一张能够把成年人都吓到做噩梦的脸。坑坑洼洼的样子已经称不上是脸庞了，说是被陨石砸过的星球表面还差不多。五官连齐整的标准都没有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