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 他的手中握住权杖。 修长的权杖几乎和他的身量一样高,由冥界独有的稀有矿物打造而成,如同星月蒙蔽的幽深夜幕,似是洞窟之中不曾被阳光照耀、深不见底的泉水,是一种绝不令人喜欢的黑色。杖身平滑,权杖的顶端镶嵌了一颗隐隐流转幽紫光芒的漆黑宝石,宝石的刻面众多,切割精细,数量恰恰代表了八狱、三谷、十壕、四圈。 至于爪托雕刻成猫头鹰的鸟爪,彷佛是有一头无形的夜枭停留在权杖之上似的,宝石下方则有一小圈的白杨枝叶以及几朵阿丝芬德的立体纹饰,精致逼真,看来如同是由真正的植物幻化而成似的,可是,那怕再栩栩如生也好,根本无法在这些雕刻上感受到任何鲜活的生机,流转在权杖之上的,明显是深不见底、几乎令人窒息的力量。 来自他身上的,终于不在她面前继续隐藏的力量和气息。 冥界之主的绝对权力象征。 贝瑟芬妮愣了不知有多久,如梦初醒似的仰头看着陪伴自己多时的神秘青年,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延绵不尽的焦黑灰暗土地,远比山林大火肆虐后的土地更为可怕,至于他们头上的天空则是黯淡中混合了淡淡的血色以及幽紫微光,却又并不是早晚所见的瑰丽霞彩,全然不见任何的希冀和生机,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日光,是她从出生至今也不曾目睹的黑暗和绝望。 三界之中,唯独一个地方是如斯景象的。 春之女神回忆一下不久之前大地裂开,马车载着他们一直往大地深处奔驰而去,纵然再不谙世事、天真单纯,她也马上猜到了他的真正身分。 「……陛下你是……冥王哈迪斯?」 Part 14 贝瑟芬妮之后一直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哈迪斯的身边。 直到他牵住她的手,为她展示位于朱狄加的后座。 「……陛下,你不是要迎娶冥后了吗?」 少女有几分茫然又不解,那一双干净的绿色眸子之中有甚么化不开来的柔柔东西,像是一层薄薄的雾霭,湿润的、温柔的,是迷失在春日森林之中的困惑雨丝,化作徘徊在树梢之间的氤氲湿气。她此刻的表情很是奇怪,根本全然无法看出她此刻的真正想法,但是冥王对于未来的妻子有足够耐性,不愿向来天真烂漫的她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自然不过地朝她低头。 「你就是我一直想迎娶的冥后,戈莱。」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又肯定,漆黑的发丝顺着他的肩头一点一点地滑落,这般乌黑几乎要和他身上的长袍融为一体,像是倒映在露珠之中幽幽深邃的夜色,带着几分虚幻又遥不可及,好像一伸手就会打破这美好景象一样。只是他湖水绿的眼眸之中一片的柔和,是和他的身分极其不配的缱绻,看得人暖烘烘的,是只属于她的温柔。 莫名地,她微微一怔,愣愣地道出了内心的疑惑。 「但是我不知道要怎样做好冥后的工作。」 「……我可爱的戈莱啊,冥后的工作很简单的,就是每个晚上我来到你的身边,和我一起做的快乐的事情。」 就那么简单的啊? 被母亲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天真少女恍然大悟,突然惊觉原来自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已经做好了冥后的工作——那即是代表,自初见的那一刻起,他是真切地把她当作是未来的妻子,未来的冥后的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结婚,而神殿上下从不曾把神祇的恋爱婚姻故事告知,她对于情/爱不但懵懂,更加是从不曾有任何思量。 却没想到突然有一位尊贵的神祇向她求婚,对方不但是冥界之王,还是她父母的兄弟。 春之女神鲜少有这种没有表情的沉默,大多时候也是他沉默居多。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闷声开口,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如果你娶其他女神,也是跟她做这种快乐的事吗?一样对她那么好吗?」 她说得又轻又难过,胸口莫名泛起一种无所适从、前所未有的胀痛感,喉间彷佛有甚么东西堵住一样,远比幼年时得知母亲又无法前来探望、或者要再次搬离所爱之地的浓浓失落感。这是一种从不曾有过的奇怪感觉,那怕母亲再多的爽约,她最终也是会回来她的身边的,而离开好不容易喜爱的地方,搬去别处神殿,她最终也是会在新居找到新的快乐的。 但陛下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如果她现在错过他的话,就永远无法再见到他。 「我……不想你和除了我之外的女神做那种事,是不是只要留下来成为你的冥后,你就只对我一个这么好?只令我快乐?」 贝瑟芬妮仰着头看他,那嫩白的小手依然没有放开他的衣角,向来天真无邪的眼眸竟然难得地染上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忧伤,像是他随时要离她而去似的。哈迪斯一时也不知应该是高兴抑或为她心疼,只好平静点头,冥王的威严尽现,但他沉思片刻后,突然朝她俯身,定定地注视她的双眼。 「戈莱,想不想去我的寝殿做些更加快乐的事?」 …… 冥王的寝殿早已重新布置了一番。 他的神殿本来就位于极乐净土的最高处,和寝殿相连的广阔阳台得以一览整片美景以及眺望遥远的幸福群岛,殿内轻纱飘摇,黑杨木大床若隐若现,床沿四周的大理石地板上铺了漆黑的兽皮地毯,和那雪白干净的床单被子形成强烈对比,只是仔细一看的话,不难发现这一片纯白中有阿丝芬德和麦穗的暗纹,是为了迎娶她而特地新做的。 终于可以把她抱来婚床的了。 「陛下?」 「只是暂时封往你的神力,免得你等下太过激动,不小心伤了自己。」 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按在她的肩头,小小的女孩不虞有诈,眨了一下眼睛,乖巧柔顺地坐在他的床边不动了,仰头打量天花的壁画以及四周的纹饰,又戳了戳一旁的玛瑙石串珠,摸了一摸身下柔软顺滑的织物,触感跟她平日所用的有点不一样,说不定是因为冥界的物种跟大地的有所不同,因而各种的产物也略有出入吧。 「……如果有甚么不喜欢的话,日后冥界的一切你随便慢慢改。」 贝瑟芬妮歪了歪头,任由他⻂退下彼此身上的衣物。 「你不能反悔的了,戈莱,你是我的冥后的了。」 既然已经进了他的寝殿,他就不会轻易放她出去的了。 而且——经过前一段的日子,冥后的神格已经完完全全跟她融合的了。 金发少女并不知道这表面温柔、实际上已经为她的命运作出了残酷决定的说话是甚么意思,只是很高兴地看到他的微笑,以为这一次不过也就是像从前无数个欢愉的夜晚一样,却没想到接下来反而莫名地令她有点想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