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4 美惠女神并没有整理自己半褪的裙子,慵懒地侧卧在床的闲适姿势依然不失优雅,她半抱住柔软的被子,浑圆的肩头和纤细白嫩的手臂一览无遗,微微卷曲的亚麻色长发滑落到背后。他所送赠的睡眠之角小坠子依然贴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再往下则可以瞥见那隐没在被子中的惑/人/沟/壑。 这个少女永远是他最为喜爱的、赏心悦目的风景。 遗憾此刻不能尽情细味。 「……修普诺斯,你要出门了吗?」 「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马上去忒拜一趟而已,你好好休息吧,帕西忒亚,天亮我就回来的了。」 金发青年站在床边,一边抚平长袍上的褶痕,一边俯身轻吻少女的头顶,拉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然后拎起床头的斗篷系上。她仰头愣愣地看着他,困惑茫然,看来还没完全睡醒,直到他的手中握住了鲜少使用的权杖,她才怔怔地想到让他这样走两趟不是很好、况且天亮后她也准备回去奥尔霍迈诺斯的圣地逛逛—— 「那么我也跟着你去好了。」 修普诺斯有点惊讶,突然以手中的权杖轻轻拨开了她怀中的被子。 睡眠之杖。 和死亡之剑像是如出一辙。 看似相似又不同的双子神总是手持倒转的火炬出现,只是睡眠象征的是清醒时刻的终结,意识沉寂,彷佛回到了母亲最为甜蜜安心的怀抱,一切安抚灵魂的力量汇聚其中,那是安宁平和的慰藉,抹去身心所有的疲惫沉重,以遗忘洗涤白天的忧思,引领灵魂回归至最为干净原始的纯白之姿。 他们的神器同样得到了父母的赐福,是他们降生之初的赠礼,更加同样呈现夜灰色,是他们羽翼的色泽,摘取自迷蒙昏暗的夜晚,为庇佑他们顺利工作的守护。而因着他们的特质,神器也是以朝下的火炬为设计主体,底部末端为火焰雕刻,镶嵌了凝聚创世神神力的黑色宝石。 但不同于死亡之剑的冰冷之感,睡眠之杖是温柔朦胧的。 神杖彷佛散发淡淡的柔和珠灰光泽,和其他神祇的权杖相比要简单多了,杖头雕刻的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罂粟果,而典雅的金色罂粟暗纹自杖头下方开始盘绕杖身,花纹若隐若现,带有鲜血颜色的花为象征复活之花、就只在夜色之下盛放展现——世间的所有生灵正正就是藉由温和的睡眠、每天早上张开眼睛,从短暂的死亡中再次复生。 残酷的死亡之中也许有一点的温柔。 温柔的睡眠之中却是有残酷的存在。 死亡是决断的、无法挽回的冰冷无情,但睡眠的一切恬静祥和却极为短暂,不过是一晌贪欢,无奈这片刻的虚假欢愉往往教人为之着迷,明知道这不是现实,不知有多少人不愿醒来,宁可一直沉醉在虚假的温柔。 睡眠却把他所有的温柔全心全意地奉到美惠女神的手中。 修普诺斯握住的神杖沿着少女的丰///盈之间往下滑落,轻柔小心,避免那权杖末端略为尖锐的雕刻伤到她细嫩光滑的肌肤,温柔得像是他平日在她身上流连忘返的指尖。心爱的美惠女神羞红了脸,全然不敢动弹,他此时却轻笑出声,轻轻挑起滑落至她腰间的衣料,温柔地盖住了那起伏不定的诱///人曲///线。 「……帕西忒亚。」 他的一条腿屈曲在床上,另一只手拾起她的百合扣衣针,不着痕迹替她穿好衣服之际,俯身在她唇边呢喃。 「战场上不会有你这样美好的存在的。」 其实他是不愿人类的血腥暴力玷污她而已。 但他从来也不忍心令她扫兴,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不过你陪我走一趟也好,有女神在场的话,达拿都斯总是不好发火,脾气也比较好,而且赫多奈那孩子正好也在忒拜那边,干脆接她回来吧。」 死神得知她要把孩子接走,不知有多高兴,但下一秒知道兄弟到来的目的,顿时满面不悦,语带讽刺地表示,趁住夜色的掩护屠杀沉睡的敌人真不愧是好计谋,在本应休战的时刻创造更多的死亡——他显然非常不满修普诺斯害他连难得的休息时间也没有了,再加上护身符依然下落不明而心情欠佳。 双子神随即就动身前往阿尔戈斯的营地,修普诺斯临走前把他的马车借给了帕西忒亚,天亮后打算直接走神之通道回到少女身边。帕西忒亚牵住赫多奈站在马车旁边,安静地想了一下,趁住还有点时间,决定直接去埃特纳火山找卡勒,最后才去找在普绪克家作客的欧芙洛绪涅。 火神的工作坊一直华美。 整座神殿以大理石和黄金建造,每一处尽是神匠的精心杰作。为了纪念欧律诺墨和忒提丝的救命之恩和海界对他的抚养,神殿正门的入口上方所雕刻的正正就是两位女神出手相救的情景,她们的眼珠皆以海蓝宝石为装饰,衣裙飘逸生动,不见石材的冷硬之感,甚至连她们身上的饰物也镶嵌各种珍贵的宝石。 可见赫菲斯托斯对她们的尊敬和感激。 他无疑是比较喜欢身处海界时自由自在地创作和铸造的日子,神殿内部的装潢风格和海界的宫殿有几分相似,天花绘有三千俄克阿尼得斯和五十位涅瑞伊得斯,大厅灰蓝色的地板是海界常用的颜色。柱子之间挂上了奇特又美丽的精致小银饰,微风吹动之间,隐约响起了一阵舒心的海涛声。 帕西忒亚还没来得及跟赫多奈细心欣赏各种的造物,下一秒就听到神殿内部传来姐妹的惊呼声。 她顿时一惊,把赫多奈交给大厅的黄金侍女人偶,然后直接跑了进去。 「……赫菲斯托斯!你在干甚么!放开卡勒!」 「不,咳咳……我没事,帕西忒亚。」 她金发的姐妹跌坐在地上,衣裙凌乱,胸口的衣料裂开一道口子,原本戴在颈上的黄金项链断裂开来,海蓝宝石因为外力而碎裂,细微的光芒像是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只见火神和阿瑞斯相似的红色长发半掩了他从奥林匹斯坠下时毁掉的那半张脸,他的眼神异常疯狂骇人,随即像是在苦苦挣扎甚么,最终还是松手放开了卡勒的脖子。 帕西忒亚放开了差点就要用上的睡眠之角,跪在卡勒的面前,看着姐妹颈上的伤痕,渐渐开始眼泛泪光。 「卡勒!这怎么可能没事,他怎么——」 「我向他提起赫拉准备指婚的事,问他要不要娶我,但他依然拒绝,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急起上来就……打算主动献身,他想当然是很生气了,然后我和他就争执起来。」 卡勒低下头来,避开了姐妹关切的眼神,不希望被她看出这是她灵机一动的谎言。赫菲斯托斯的眼眸渐渐回复了几分清明,他喘着气望向了地上的两位美惠女神,惊讶于卡勒为了保护他甘愿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正要说甚么之际,却见那个金发少女趁帕西忒亚没注意到的时候,飞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抢先一步开口。 「……就是这样子了,帕西忒亚,我……我暂时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想回家休息……」 卡勒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低声哀求,帕西忒亚顿时也无暇多想,连忙就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姐妹的肩上,扶住她站起来。虽然说卡勒深爱赫菲斯托斯多时,但以她的个性,没可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她的说辞的确是破绽百出,无奈安抚卡勒要紧,因此帕西忒亚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火神。 「……赫菲斯托斯,我们认识多年,今天的事……我相信自己的姐妹,但也深信你的为人,希望你日后可以给我们一个交代。」 赫菲斯托斯站在原地目送两位女神离开,然后低头拉起了衣袖,看了看手臂皮肤上的蛇鳞,毫不犹豫地拿起匕首狠狠削去这一片皮肉。 再痛也及不上卡勒被他伤得血肉模糊的内心吧。 Part 25 战争没多久就结束。 特伊西亚斯得来神谕,只有卡德摩斯最为年轻的后裔献祭予当初建城时被杀的恶龙,才能令忒拜获胜,终止这一场灾难般的战争,唯独克瑞翁()之子梅诺瑟斯(Menoeceus)符合这个条件,他最后在忒拜的城墙前一跃而下。其后波吕涅克斯和厄忒俄克勒斯选择一对一决斗,最终双双死于对方手中。 攻打忒拜的七将中、最后只有阿尔戈斯国王阿德剌斯托斯生还,靠着赫拉赫勒斯过去送赠的神马逃离战场。克瑞翁继位为忒拜国王,但因为儿子的牺牲而悲愤过度,下令禁止触发战争的这对兄弟和阿尔戈斯一方的将领士兵安葬,令他们的灵魂只能永远徘徊在冥河岸边,无法得到安息。 伊底帕斯的两个女儿、安提戈涅(Antigone)和伊斯墨涅(Is/mene)在战场上寻回兄弟的尸体,在河边就地火葬,但柴堆的火焰却分开,这一对双生子明显是至死也拒绝原谅对方。几乎在同一时间,阿尔戈斯的妇女悲恸前往位于厄琉息斯一座供奉德墨忒尔和贝瑟芬妮的神庙祷告,春之女神大为同情她们,告知丈夫,冥王降下瘟疫惩罚忒拜亵渎死者的行为[1]。 忒拜禁止安葬死者完全违反了神的律法。 此时德尔斐发出神谕,只有以两名少女献祭才能平息神怒,唯独俄里翁之女、墨尼珀(Menippe)和墨提俄刻(Metioche)自愿献祭,在织布机前以梭子自杀[2],死后成为了冥后的侍女。而另一方面,在雅典娜的劝说之下,雅典国王忒修斯答允出兵忒拜,好让阿尔戈斯的妇女顺利安葬亲人。 七将之一的卡帕纽斯死于宙斯的雷霆之下,由于被雷霆击毙之人不能和其他死者一同安葬,他悲伤的妻子厄瓦德涅(Evadne)在葬礼上跳入火海自尽。 七将的儿子在当时尚且年幼,但立誓日后报父仇,十年后,有伊比恭尼(Epigoni)之称的七将之子、以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之子阿尔克麦翁(Alcmaeon)为首,率兵再攻忒拜,卡德摩斯的国家毁于一旦。 但此事尚未结束。 安菲阿剌俄斯当年是不情不愿地出征攻打忒拜的,他在出征前曾经嘱咐儿子日后要为其报仇,因此阿尔克麦翁凯旋而归后,马上杀掉母亲厄里费勒,她愤而在死前诅咒儿子。阿尔克麦翁因为其弒母罪行而被复仇女神不断追赶,日夜流浪了不知多久,最终在普索菲斯(Psophis)安顿下来,该国国王不但为其净化罪行,更加把女儿嫁给他。 阿尔克麦翁把哈尔摩尼亚的项链和长袍送赠妻子。 复仇女神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只好跟随德尔斐神谕继续流浪,在阿克洛奥斯河(Achelous)停下来,由河神净化,最后更加迎娶了河神之女。由于新任妻子曾经对于哈尔摩尼亚的项链和长袍有所听闻,阿尔克麦翁为了满足她,只好返回普索菲斯讨回来——但他隐瞒自己另娶他人一事最终曝露,国王下令两位王子将其杀害。 公主并不知道阿尔克麦翁的背叛,诅咒她的父亲和兄弟在下一个新月来临前面临可怕的死亡,国王认为是哈尔摩尼亚的项链和长袍为他们带来不幸,命令儿子把它们送往德尔斐。此时,那一位河神之女得悉丈夫遇害,许愿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可以马上长大复仇,他们的确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杀害了已经完成任务、从德尔斐返国的两位王子,继而闯入王宫杀害普索菲斯的国王和王后。 哈尔摩尼亚的项链和长袍自此安放在德尔斐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位七将之一的儿子、堤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正好从忒拜归来,前往斯巴达,成为海伦的众多求婚者之一。 睡眠正好和心爱的少女路经此地,眼见美惠女神有点好奇,干脆就留了下来。 两位高贵的神祇坐在一棵苹果树上,低头看着人类的盛宴,各国的王公贵冑聚首一堂,在繁花锦簇的庭园中等待和世上最美丽的少女见面——海伦在侍女的陪同之下缓缓步入庭园,她的一头华美金发彷佛沐浴在奥林匹斯的光芒之中,头戴玫瑰金冠,紫色长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腰间束有黄金腰带,如同女神降临。 庭园一阵窃窃私语,瞬间明白为何当初海伦才不过十二岁,忒修斯就曾经将其掳走。 「她没有你漂亮,帕西忒亚,人类的美貌不及卡里忒斯,你才是世上最美好的美梦。」 「……修普诺斯,她也是宙斯的女儿啊,经过我和卡勒、欧芙洛绪涅她们亲自祝福的。」 金发青年低头凝视她的温柔眼神过于灼热,少女红着脸低头,只是坐在树上终究无法躲开他,下一秒就被他拉入怀中。他修长温暖的手轻轻扣在她的腰上,她感觉到他轻柔细碎的吻沿着额角往下,闭上眼睛抬头迎接他落在唇上的亲吻,情不自禁地软软轻叹出声,张嘴让他的舌探了进来。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缓缓扣住了她的后脑,指尖微微收紧力度,扶住她的头在她唇上肆意辗转反侧。她顺滑柔软的发丝在他手中倾泻下来,整个人被他吻得渐渐发软,浑身酥/麻,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袍,不料在他看来却像是变相的邀请,原本的温柔暧昧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情谷欠的味道。 羞怯的少女最终却是微微推了推他的胸膛,仓卒地结束这一个深吻。 修普诺斯觉得有点遗憾。 帕西忒亚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庭园之中的一群人类身上,可是除了海伦之外,在场的男性她根本一个也没认出来,毕竟她平日没怎样记住那些人类国王的名字,现在只能勉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辨识他们的国家。她看着海伦客气有礼地跟在场的每一个求婚者问好,根本看不出她到底钟情于谁。 直到海伦翩然离开庭园,在宴会结束后,竟然私下在庭园的一个隐蔽转角处,和其中一个金发青年见面。对方显然很是惊讶,根本不知海伦让侍女请他过来的目的,没想到眼前的斯巴达公主竟然有点紧张不安,突然红着脸飞快地把自己的腰带塞到他的手中,转身就拉住侍女跑了。 那个青年傻了一样愣在原地,没来得及上前追问。 帕西忒亚忍不住微笑起来,但随即有点尴尬。 「……海伦把腰带送给了……那个是谁啊?修普诺斯。」 「无关重要,只是坦达罗斯的一个后人而已。」 睡神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回道,随即把手中剥好的石榴放在腿上,把其中一颗红玛瑙一样的石榴籽亲自喂入少女的口中,指尖故意地微微深入,轻轻擦过贝齿,在她红着脸吞咽之时,不忘逗弄了一下那柔软的舌,然后长指有节奏地缓缓进出几下,最后才抽回来,温柔地给她喂了第二颗。 「……那么,他们还是会幸福吧?」 美惠女神对于一切美好事情总是如此憧憬。 那怕她知道坦达罗斯就是那个罪大恶极、胆大妄为地杀子宴请诸神的罪人,她仍然抱有几分希望。毕竟诸神当时已经严惩了坦达罗斯,祖先的罪行无需要由后代继续承受吧。 「帕西忒亚,斯巴达王廷达柔斯(Tyndareus)曾经忘记了向阿芙洛狄忒献祭,她一气之下诅咒了他的三个女儿,惩罚她们将不会只有一次的婚姻,而且将抛弃她们的丈夫[3]。」 帕西忒亚闻言一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眸,低头看了看那个握住腰带、努力抑制脸上笑容的人类青年,难免为海伦及其未来丈夫感到惋惜,毕竟阿芙洛狄忒的手段一直也是可怕至极,想必他们是无法品尝爱情的温柔美好……正如她那彷佛是被爱情诅咒的不幸金发姐妹。 修普诺斯显然察觉到她在想甚么,低头轻吻她微微往下弯的嘴角,带着几分无奈地叹息。 「别多想了,人类的事,摩伊赖自然有她们的安排,至于你……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独自烦恼,帕西忒亚,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无需为此过分忧心,我会帮你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