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寒风依旧凛冽刺骨,地上的尘雪在呼啸的北风中肆意飞舞,绵长且密匝的衍水芦荡中,枯萎的根茎凌乱密布。
泥淖中漆黑的冰碴断断续续散布在芦荡四周,披头散发,面如土灰的太子丹,看着眼前的使者,眼神几经挣扎,却依然无有生气。
想必是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贪惜最后时光的太子丹,随手拨弄一番脸上茂密的胡茬,张开大口贪婪的吸食夹杂着腥臭味的空气。
“请太子上路,小人好回去替大王交差!”
一旁身穿深袍的燕王舍人,手里捧着燕王的旨意,见太子丹无有行动,不由催促起来。
“你急什么,难道父王就这般恨不得我死,再说只要我一刻未死,那我就还是太子,自裁与否皆在于我。”
太子丹的话并未让舍人惧怕,毕竟一个已经快死掉的太子,连犬都不如,何来威慑可言,舍人表情略带讥讽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太子皆不可辜负君父所请,否则不忠不孝,又如何苟活于世。
且今日一切,因太子而起,致使国家板荡,君王离迁,于国于民太子也应该死,岂可因一人独活,致使国民遭难?
若太子有些许慈悲忠孝,就不该怨恨大王。”
“哈哈哈哈!
如此诡辩,不愧为父王身边的舍人,果然是一丘之貉,蝇营狗苟,沆瀣一气,如蚁附膻!
燕国有尔等这般君臣,落得如今,也怪不得别人,父欲杀子,子欲如何可违?”
到底是有怨言的,太子丹想表面上做的豁达些,可终究违背不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言语间对自己的亲身父亲燕王多有怨言讽刺。
这一刻太子丹有很多话想要说,想悲歌一曲为自己送行,想写下一篇悲愤人心的遗言流传于世,好教世人知道自己的悲哀。
想要表现的慷慨激昂,说出王侯不相辱,更想要学习伍子胥那般说出自己死后将自己的眼睛挂在襄平墙上,看着燕国如何覆灭,看着秦军如何进城。
原本的诸多想法,却在这一刻太子丹却都不想说了,许是心累,许是绝望,许是破罐子破摔已经没了心气,最终只是化作一声:
“给我剑。”
至此燕王舍人也没多说什么,向后一招手,一名郎官上前拔出佩剑,递到太子丹满是泥泞污垢的手中。
“好剑,倒也死的痛快些,不必遭受疼痛之苦,我从小就怕疼的。”
从郎官手中接过三尺长剑,拿在手中详视一会,赞叹一声长剑锋利后,太子丹双手握剑将剑刃对准自己的脖颈。
迎着眼前的芦荡衍水,太子丹凄惨一笑,狠狠一划拉,噗呲一声,鲜血飙升,最后重重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有涓涓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随着身体一阵抽搐后,彻底没了声息。
太子丹的死没有惊天动地,没有鬼狐狼嚎,也没有多么悲壮感人,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在这片不知名的芦荡中。
燕王舍人看着地上太子丹的尸体,表情不动,示意郎官上前将太子丹的首级砍下。
“呜呜呜呜……”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哭泣抽搐声。
燕王舍人抬首望去,只见四周的芦荡中不知何时多出许多伤残的溃兵正在偷偷哭泣。
他们在太子丹生前时没有哭,在太子丹自刎时没有哭,却在太子丹死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也没人突然来一句抢回尸首给太子报仇的话,所有人就是如同不知所措的小儿一样,只是小声哭泣。
他们或许不是在哭太子丹,而是在哭他们自己的悲惨凄凉。
待郎官砍下太子丹的脑袋,用匣子装好,燕王舍人便带着太子丹的首级打算就此离去。
“太子没了,使者也要走了,我们该如何?”
没了主心骨的一众溃兵,见燕王使者打算离去,慌乱中带着哭腔问起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