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树轰然崩塌的瞬间,妙瑜还略有些茫然无措,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臂猛伸过来,倏地抓住妙瑜肩头往后拽。 火舌破出灯壁蔓延开来,不过瞬间已是一场熊熊大火,不少人被压在底下哀嚎连天,鬼哭狼嚎。 场面极其混乱惊险。 妙瑜余惊未定,视线从明晃晃的地方一下子转到深巷,不由晃了下神。 偏僻幽深的巷子内,男人漆黑的眼睛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妙瑜这才发觉自己被他抱着,身子贴着男人的躯体,“多,多谢你了。” “别动。”男人勾着她的腰儿,垂首瞧她尖尖的下巴,低声道:“刚有个人窜过去,全身都缠着火。” 一股淡淡的焦味弥漫过来,扑到鼻子里刺烫,妙瑜身子轻颤,垂睫轻轻点了下头。 她在他怀里不敢有大动作,简直度日如年,慢慢皱起了眉头。 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殊不知男人轻贴她耳窝,脖颈,又缓缓低了低头,嗅了嗅她鬓发青丝的香气。 不远处火光灯影洒过来,少女的右耳垂犹如奶油般白嫩可爱,令他不由想起了眼下这时节的柳絮,飘在白天街道上,黏黏腻腻,却是白得透彻。 他忽然感觉到了那种香甜的黏腻感,这种只在女人身上有的。 而他只在她身上感觉到了。 褚升声音低低的问道:“你在害怕?” 男人突然在耳边问道,气息薄热阵阵拂来,妙瑜不觉身子泛热,悄然垂首,随后想想又摇了下头。 她心下忽然好奇,抬眼悄悄朝他看去一眼。 男人正在火光人声冲天的背景下,迎了光长相模糊,忽然迎上他浓烈幽黑的目光,恍若夜里一头凶猛的野兽,妙瑜心跳忽快,仿佛被他抓住了似的,一惊之下微微睁大眼。 外面是一片喧闹,而这里十分清幽,仿佛是两处迥然不同的世间,少女一双美目如同波光盈盈流动,正缓缓流过他心上,褚升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这时妙瑜从他怀里出来,语气温和,“刚才多谢公子善心相助。” 褚升感觉手上空落落的,很不习惯,当下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不能冷眼旁观。”事实却是 二人挨得有些近,虽不是四目相对,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妙瑜耳边,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忽而问道:“相逢即是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徐,徐怀英,”褚升喜欢听她说话,带着一股柔媚的调子,教人听了心口热血腾烧,“从前有个响当当的清官叫狄仁杰,字怀英,我便是这个怀英。” 妙瑜越发觉得他声音熟悉,眉头一蹙,“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吗?”男人低低的笑着,声音不觉沙哑低沉许多。 破庙躲雨的时候,他和她见过一面,这里光线昏暗,反倒没认出来,他也不想暴露自个儿的身份。 这样一听,妙瑜又觉得陌生了。 想来刚才是她的错觉。 她担忧地看了看外面,不知道姐姐她们怎么样了? 察觉妙瑜欲离去的意图,褚升很认真道:“外面乱,你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切不可随意出去。” 妙瑜摇摇头说:“适才我与家中姐妹失散,互相不知安危,她们心急如焚,我也无法久留了。”顿了顿,实在承受不住男人强烈炽热的目光,硬着头皮客气补上一句,“若是有缘,我们自当会见面。” 他还没问她的姓名,家住在哪里,年纪有多大了?最重要的是,她有无婚配?对他可上意? 其实也只有一会儿功夫,他却想了这么多这么远。 这样想着,褚升不觉松开她来,“你都说了我们有缘,往后定然会再见面,你若遇到什么事……” 人已离去。 她走得这般干脆急促,褚升气馁,就往角落里的簸箕狠狠踹了一脚,却听得一声低低的呜咽。 踢开簸箕垃圾堆,就见藏着一团脏黄绒绒的小狗。它正被他踢中了身子,伏在地上呜呜的叫着。 料不到是这个东西,褚升破天荒怔了一下。 外面一团糟,褚升拧眉冷脸走到暗处,随手抓来一个锦衣卫。 锦衣卫一时没看清楚他,横眉冷眼正要怒斥,褚升脸色一沉,冷冷问道:“连你家的老祖宗都不认识了?” 锦衣卫猛地回过神,这才看清楚连忙道:“原来是二爷,小的有眼无珠,还请二爷责罚。” 褚升不费口舌,冷声道:“去跟巡城御史说一声,我在这里盯着,若是他的人马敢伤了在场妇孺老人,明儿就来北镇抚司做做客。”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手下连忙应了,却这时候忽听呜呜咽咽的声响,细听了会儿才发现竟是从褚升身上传来。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褚升的胸口鼓了一块,里头似藏了一团小小的东西。 褚升冷冷瞪他一眼,手下连忙收回目光,赶紧通信去了。 很快场面稳了许多。 妙瑜在人群中遇见正在找人的徐晔舒,他见到妙瑜眼神顿时一亮,但妙春不在她身边,目光又一下子黯淡。 两个姑娘家沦落在外,到底不安全,陈晔舒为大局着想,先送她们回府。 只有两位女儿回来,却不见大女儿,董父面色已沉,陈氏一听到消息险些晕倒,“妙春,我的儿啊!” 看到这一幕,妙瑜和妙如一时都没有言语。 妙如是怕父母责怪,于是这会儿少说话能说话。 妙瑜虽然不这样想,但是不想令陈氏担心,还是安慰了几句。 陈晔舒亦是心慌意乱,面色沉重,他向董父陈氏请罪后,欲主动出去再找,这时下人急匆匆跑进来,面色大喜,叫道:“大小姐回来了!” 妙春浑身毫发无伤,神情毫无一丝惊慌,可见在外并无遇到什么不测。 但做父母的哪能这样放心了,董父有些话不方便直问,让陈氏去问了。 “当时我和妙瑜她们分散,一时间找不到她们,又见场面混乱,我一个女儿家难免不方便,自作主张先回来,”妙春朝她微微一笑,“娘,您别多担心了。” 陈氏放不下心中这块大石头,“我怎么听恭叔说你是坐着马车回来的?” 妙春笑容微微一凝,“中途正好碰上一个好心女子,见我独自沦落在外,让马夫送我回来。”妙春又感慨道,“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及时赶到家,说来还要谢她,只是天色太晚了,我不能强求人家留下来。” 陈氏心中没了疑问,但这夜心情起落不定,不免唠叨几句,“你性子还是太鲁莽了,就没想过对方存了坏心思,你一个女儿家如何逃脱?下回再遇到这种事,紧跟着你表哥,他是万万不会丢下你的。” 妙春听她提起陈晔舒,不觉羞红了脸,又不想让陈氏看到,连忙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气,“您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这次的事绝没有下回,您就不要再说我了。” 竟是这般委屈,陈氏点她额头,“这就嫌娘唠叨了?” 妙春又笑着拉住她的臂膀,顺势倚靠在她肩上,“我巴不得您唠叨呢。” 陈氏搂着她笑了。 这夜大伙儿都受了惊吓,早早吹灯睡去。 等陈氏走后,妙春才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块玉佩,摩挲了一会儿,眼前不由浮现之前的情景。 他笑着将这块玉佩递到她手心里,用真诚的口吻说道:“往后若有急事,凭这块玉佩来找我。”又将地址详细告知。 现在仔细一想,不过与他两次见面,怎么叫他如此上心? 妙春脸上火烧似的。 妙瑜因为和北镇抚司的人撞了一面,心思恍惚,连睡梦都不踏实,半夜竟从梦中醒来,望着窗外白凌凌的月光,忽觉胸口茫茫然,又惶惶不安。 为何茫然?为何心慌? 竟是又梦到了林绍棠在诏狱中的惨状,先被剥光衣服在雪地冷上半天,后来看他不行了,又带进狱中往他腿肉泼上一盆滚水。 这一下子滋滋啦啦,骨肉分离,林绍棠伏地惨叫,立马晕厥。 底下人向头儿示意,这男子将茶盖一合搁上旁边的茶几,冷冷道:“装晕可没用,把他弄醒了,废了他一条胳膊。” 声音竟是如此冷酷无情,妙瑜微微睁大眼看他,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妙瑜又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到在巷子口被徐怀英劫持,蒙晕了囚禁到他家的地窖,日夜饱受折磨,甚至被他肆意□□,最后他玩腻了她,索性放她还生,但此时她已离不开他…… 这真真是个噩梦,导致往后几日,妙瑜都没睡上好觉,却慢慢发现蹊跷处。 徐怀英的声音倒是和来破庙接人的男人很是相似,外头站着一个顾沥,显然是一道儿。 怎么近来她老是撞上煞神一样的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