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鹤居。

管事杜可用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身材佝偻着，身着麻布短褐的奴仆装束，强打精神，指挥奴仆做事：“都精神着点，公子来了贵客，不能有一丝不敬之处。若是谁敢违反，当知后果有多严重。到时，休怪我没提醒你们。”

为了迎接毕力特一行，谢迁那是尽心尽力，要杜可用指挥奴仆对半鹤居进行一次彻底的打扫，必须要一尘不染。

其实，半鹤居已经非常洁净了，完全没必要打扫，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谢迁就是要多次一举。

谢迁讨好蒙鞑之心奴仆们自然是知晓，对此恨得牙根发痒，又无可奈何，只能埋头努力干活。

一个身材矮小，一张猴脸的奴仆手拿扫帚装作认真扫地，却是一双小眼睛四处瞄着，慢慢朝杜可用靠近。

杜可用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人生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个奴仆在磨洋工，表面上做得不错，其实心不在焉，眉头一皱，快步过来，冲奴仆喝道：“你，没扫干净，重新打扫。”

“要得。”奴仆点头哈腰，大声应允，然后压低声音：“杜寨主。”

杜寨主？这个称呼好陌生，又好熟悉，是半年前自己成立忠义寨后，难民对自己的敬称。自从被怀安军抓捕转卖给谢迁后，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称呼自己了，自己都快忘记这称呼。

“事儿要做好，不许偷奸耍猾。”杜大用大喝训斥，又压低声音：“随我来。”

“要得要得，我一定做好。”黄大毛努力打扫，朝杜大用离去的方向扫去，很快扫到假山附近，小眼睛四下里一扫，没有人在附近，收起扫帚，转到假山后面，果然杜可用在这里等着自己。

“你是……黄小毛。”杜大用睁大眼睛把黄大毛一阵打量，有些熟悉，想了好一阵这才想起来眼前是何人。

黄大毛纠正：“杜寨主，我是黄大毛。小毛是我弟。”

杜可用斥道：“胡说。你这么矮小当然是黄小毛了，黄大毛那个头有你两个大。”

黄大毛贼无语：“杜寨主，名字是爹娘取的，以出生论大小，又不是以块头论。”

杜可用抚着额头：“看来是我记错了，人啊，年纪大了，这记性是真的不太好。你是不是被怀安军抓住转卖到谢贼府里了？你放心，你是我寨里的老人，我会护着你。”

黄大毛昂首挺胸：“我不是被卖的，是我们去庆符县，途经简州，正好遇到谢贼封锁简州，不能出简州。寨主，你可有办法？”

谢迁不仅封锁简州，更是全简州大索，李嘉瑞被通缉，很可能会被发现，因而越早离开简州越好。

杜可用双手一摊，很是无奈：“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读过书，识得字，谢贼买下我后，要我当个小管事，指挥奴仆办事而已。”

在读书人比国宝还要稀有的南宋，杜可用这种读书人还是很受欢迎的，谢迁没有让他做苦力，反而让他当管事，指挥奴仆干活。杜可用颇有才华，指挥起来头头是道，有条不紊，因而谢迁对他颇为器重。

但，也仅此而已。

黄大毛奉李嘉瑞之命前来侦察情况，他自小带着黄小毛艰难求存，混迹在市井中，对此道非常在行，给他成功混进半鹤居，意外遇到杜可用。

原本抱有很大期望，听了这话，黄大毛很是失望。

杜可用一拍额头，颇有些后知后觉：“你说啥子？你们去庆符县？你不会是诓我吧？”

黄大毛傲然道：“杜寨主，我给您说，我们寨主可是了不得，他是庆符县令呢。”

杜可用压根不信：“休要胡说。堂堂县令，怎会成为山匪首领。”

对李嘉瑞的来路，黄大毛当然不会说实话，哪怕是让他尊敬的杜可用也不行，瞎话张嘴即来：“寨主心系天下安危，入蜀后四处走访，体察民情，来到忠义寨，见我们可怜，在我们的请求下当了寨主，他承诺要把我们所有人带到庆符县去过好日子。寨主是英雄好汉，说到做到，我们全寨二十二口人，全数到了简州。”

杜可用是首任寨主，也是第一个被怀安军抓走的寨主，完全不知晓忠义寨后面的事情，非常震惊：“多少？二十二口人？咋这么少？明明有四五百人啊。”

黄大毛眼圈一红，恨意滔天：“杜寨主，您可知我们寨主已经是第七任寨主了？自您开始，六任寨主都给怀安军抓走了。我们能撑到寨主到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杜可用叹气，很是自责：“都怨我，没有护好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