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里的商贩骤然惊醒,下意识地收拾着各家的东西,本来活跃在摊前的貌美姑娘也躲在角落,人人战战兢兢。
纵观整个宁定府,恐怕只有「季晨」一人能让商贩出现这样的反应。
相传他是虞州太守的独子,备受宠爱,所以传闻多数与飞扬跋扈有关。
可这样的纨绔应该在西面的勾栏,又怎会出现在东面的坊市?
三天前他才砸坏了一富商的客栈,那富商还被吊在城门边上抽打了三天三夜,下来时没有一处的皮肉完好。
如今富商打完了,想打个商贩换换口味?
没人敢说话,甚至不敢左顾右盼,买东西的平民早已跑光,所有商贩们静静地低着头,生怕季晨注意到自己。
马蹄声突然停了下来,季晨的声音贯穿整条长街:“这刀怎么个赊法?”
商贩们都缓了口气,用余光偷瞄着季晨停下来的地方,透过护卫的缝隙,勉强能看到支起来破布上写着“赊刀”二字,还有个瘦弱的赊刀人。
那赊刀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身形纤长,着装和肤色与流民无异,看起来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正是徐逸。
徐逸表面笑嘻嘻,心中妈卖批。
他当然知道季晨的恶名,两天前进城时,吊在城门边上的富商哭嚎着,一口一个季晨爷爷,这样的纨绔,想不认识都难。
只是这命也太差了,好不容易穿越过来,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要交代出去。
无奈,徐逸只能暗中观察季晨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只是对赊刀有些好奇,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时候说不会赊刀肯定是自寻死路,还不如顺水推舟。
他脸上满是恭维的笑容,给出的预言也来自前身记忆:“我家刀不卖只赊,待到米价涨到五十文一升,我再来收钱。”
季晨拿起菜刀掂了两下,微微眯起眼睛:“我用不着买米,那是下人做的。”
“那看来这刀要送给季公子。”
徐逸奉承地笑着,正想弯腰拿刀,他清楚刀和命哪个更重要,只要送走这灾星,把整个摊的刀送出去都不是问题。
——按传言来看,季晨这类人横行霸道惯了,若跟他僵持,搞不好会喜提一顿毒打,况且对方在这摊位面前停留,大概是赊刀二字引起他好奇。
应付过去就好。
什么面色冷静,什么眼中寒芒闪烁,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都是遭打的行径。
“免费的刀我不拿。”季林摆手,又道:“我只想赊。”
“季公子想怎么赊?”
“都说赊刀人会留下谶言。”季林微笑,“我想这把刀赊得值些,给钱也快些。”
徐逸低头,用余光偷瞄着季林脸上的表情,眸子里全是戏弄的神情,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招摇撞骗的小丑。
对方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来个有价值的预言,而且是近期就能实现的。
天要绝我。
徐逸终于抬起头来,迎上季晨的目光,他还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有些惨淡。
作为一个靠瞎猜为生的赊刀人,当场认错应当是最好的方法,若是对方心情灿烂,最多就是一顿打。
可前身身体孱弱,还饿了三天,半顿毒打下来估计要命丧黄泉。
要活着,就只能混过去,瞎编一个预言,哪怕最后也是死,也要比现在就死好上不少。
而且,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徐逸拿起了菜刀,模仿着记忆中得道高人的模样,本想开口瞎编预言进行哄骗,可突然......
他脑中发痒,好像有东西凭空生长,神情也恍惚。
睁眼,他的视线里渐渐有白雾漫起,再眨眼,白雾似活物般攀到菜刀上,在青黑色的刀面上勾勒出白色小字:
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门户。
——《赊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