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吗?】
明明答应好了里奥的……
我要保护艾琳……
我要带领黑石挣脱命运的泥潭……
安苏啊……你那傲慢的,不可一世的生命也会迎来终点。那颗来自高等文明的,骄傲的心脏,此时此刻和那些原始劣等的生物一样,只要停下,就再也不会跳动了。
就这样结束了?
好冷啊……明明薪火就熄灭在自己身旁,为什么会这么冷……
“弥赛亚,你在吗?”安苏喃喃道,声音模糊而充满迷茫,“我好像,快死了。”
安苏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
好吧,心脏已经不跳了,毕竟血液早就全变成了蜡油,房瓣估计是被堵死了。
大概是过了几秒钟,安苏听到那一声平静的回应。
【我在。】
“真是的……到现在,你也一点都不感觉难过吗,弥赛亚。”安苏摇摇头,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人类。”
“我可不可以期待,你突然回心转意,把我救活,然后把外挂交到我手里。”
【没有什么外挂,你也不需要我的拯救。】
“这样吗……真是冷血无情呢,我还以为我俩关系处得不错了。”安苏觉得自己越来越迟钝,思维就快要停滞下来了,“在我死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我逼事不干的系统大人。”
【……】
安苏自顾自地许愿:“我希望,你能帮我报仇,弄死这个蜡像,让他以最丑陋的方式死掉。”
“哈哈……我的愿望够直接吧。”安苏笑出了声,“你以为我会希望你做些什么,去帮助黑石?去解放街区?还是把我的死亡记录传回联邦?”
“我算是想明白了,安苏就是这样一个眼界狭隘,格局狭窄,见识浅薄,意志软弱,目的不明确,还小心眼,特别记仇的烂人。”
“能让仇人陪老子一起死翘翘,我就很满足啦!”安苏觉得自己没几个优点,有自知之明算一个,容易满足也算一个。
原来,快要死掉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吗……
“死了,会去到哪里呢?会是电影院吗?”
安苏有些飘飘然了,他突然想要跳舞,所以他就开始跳舞。他挥起那些轻盈的,失去重量的肢节在雨中恣意舞蹈。蜡液像是从钟乳石上滴落的泉,一点点堆积在朝下的尖,他的灵性沿着颠倒的金字塔,向下垫高。
向下垫高,向内生长……
然后他道别:
“再见,弥赛亚。”
【再见,安苏。】
“哦对了,忘了跟你再见,柯基。记得保护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那个蜡像很尊敬你,他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如果弥赛亚还是屁事不干放这个蜡像走了,那你就跟上去,他要能吃好喝的伺候你,那就把我忘了,然后换个地方生活。”
“听话,听话……”
安苏彻底融化,流到地上,然后就死了。
那股自我或许是沉入深海,又似升高没入迷雾,但无论是往下沉还是往上浮,都是去往比死亡更“深”的地方。
黑暗的更深处,寂静的更深处——还有什么要深过死亡呢。
他跌入一片纯白的光之海洋。
……
蜡像环视着四周,除了就在面前的近圣者,灵性视野里一片死寂。
全部死光了,没人再会来阻挡他。
但此刻,他已经失去了找到“圣兽”的喜悦,因为他的“逐光”之路就在刚才中断了,被一个以太和启灵联手破灭。
蜡像甚至没有兴趣回收近圣者,黑红的蜡不再纯粹,即使带着柯基回到教会,即使柯基最后带领教团的众人临近主的脚下,那里也不再会有他的位置。
洞喻的囚徒,变成了死囚,里里外外,这片丑陋物质的洞穴再无出路。
于是蜡像转过身,向着远处灵性最聚集的区域走去。他现在想要更多痛苦的嚎叫,更多肮脏血肉的破碎,更多低等灵性的死亡。
他现在想要无差别的毁灭,用来麻痹自己。
————————————
就在蜡像转身的瞬间,一个身影从铺满蜡油的地面上站起来。
蜡像原本不该看见那个身影的——但“血肉”的融合给他提供了几分源于肉体的固有能力,可能是空气中细微的变化为血的流动传来讯息,这种传感下,近火的汗毛会蜷缩,近刃的瞳孔会眯起。
这项能力往往被称为本能。
“本能”告诉蜡像,有东西很突兀地出现了。
于是蜡像把感知用的灵能扩大到更远的范围,返回的信息告诉他,很远的周围都没有灵能者的存在。
蜡像对自己选择的象征很自信,在“蜡灾”的影响下,非灵能者的生命早早就会凋零。
“所以,是“本能”的误判。”
蜡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对“血肉”的厌恶更加深重。
“肮脏劣等的造物,连判断危险用的重要能力都保证不了准确度。”
所以,真的是这样吗?
本能还在持续坚决地给出警报,蜡像有些厌烦,他快速地想要离开这个区域,去寻求脱离血肉的方法。
他又很突兀地停住了。
这一次,不止本能,连灵性都开始报警——已经不单单是报警。
蜡像的灵性无比剧烈地颤抖着,连同“蜡”的本质一同战栗。反应到实体层面,那具蜡像上抖落下阵阵雪花似的蜡屑。
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了。
但这个东西太大了,太巨大了,大到逻辑之外的抽象。
祂的出现就好像世界底层的规律一样正常。
就好像普通人看见天空,看见大地,看见海洋……不,不对。
是看见色彩,看见光明和黑暗,看见钟表指针的移动代表时间的流逝,看见物体在阳光下会有影子,一样的“寻常”。
高位以太的灵性视野里,祂就是天空与大地的背景,是虚幻与真实的过渡,是光与暗的交点,是“自我”与世界的分界线。
那些本来属于“自然”的景象,都是祂的呈现出的一部分,又或者是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可以被忽略的一部分……
蜡像颤抖地更厉害了。
他把灵能稀释到极限,于是他的视野也扩张到极限——此刻整个街区都在他的灵性感知里,尽管模糊,但已经是“蜡”能做到的极限。
可是,他还是没有看到“祂”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存在的“边界”。
天空依然是天空,大地也依然是大地。万物有序,归属自然。
蜡像疯了。
不可名状的恐惧占据了灵性面的全部,他现在只想要逃离,却又不知道逃去哪里。
【世界都是祂的倒影,万物都是祂的子集。】
祂向这个小不点投来一瞥,这几乎将他吓坏了。
不过很快,伟大意志收敛起了那道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过于庞大的视线。经过无限次分割产出的个体切切实实地降临到这个世界内部。
祂在这个过分脆弱的世界里需要时刻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不经意间降下的目光为其带来毁灭。
那个淹没在血泊里的小小吊坠上,发出氤氲的光。十字枝杈上三重圆环的右支点处,金属质感的藤条开始生长。
下一秒,弥赛亚睁开了眼。
————————————
灵性的战栗突然停止了,蜡像的底座不知何时已经下沉到大地上——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可以俯视这个一米高的半身。
蜡像忘却了刚才的恐惧,他卑微的心智无法承载这样的信息。
迷茫地感知着自身的异常,蜡像从地面缓缓浮起,他注意到了一旁突然出现的灵性,熟悉而又陌生。
蜡像愣住了,他透露出近乎“不可思议”的情绪:“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个小小的启灵,在“蜡灾”的影响下奇迹般地存活下来,中途甚至经历了一次“自我”的死亡。
这让蜡像无比震惊。
“不过……死而复生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同样脆弱的肉体,同样卑微的灵能!”蜡像的愤怒找到了发泄口,他第一次使用了术式。
【点燃】
小小的火苗飘向那具刚刚重生的躯壳。
这个术式的原理很简单,通过更高的扬升阶位进行压制,强制引燃对方的“自我”。
蜡像曾使用这个术式把数个星光烧成了灰烬,他喜欢看着那些卑微的心智被点燃,本身的灵能作为助燃的养料被用作对自我的焚毁。他热爱欣赏肮脏的实体生命在哀嚎声里翻滚,血肉像蜡烛一样被蚀骨的火苗烧成油。
总之,这是个原始而又极度残忍的术式。
弥赛亚连头都没抬一下。
【拒绝】
祂调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灵能,无限玄奥的象征框架组成了这个简单的意义。
“攻击”的逻辑被莫名的力量修正,那道火苗仿佛失去了前进的坐标系,迷茫地浮在半空,很快逸散成失去目的的无序灵能。
“?”
蜡像愣在原地,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术式莫名失效,他凭着愤怒的惯性,发了疯地向着那具似乎弱小的人形倾泄着恶意。在蜡灾的作用下,原本稳固的大地化作柔软的深渊,雨水抽搐着结成团块,化成密密麻麻的肢节把祂团团包裹。无数手,更多的指头,还有指节上一张张扭曲亵渎的面孔,畸形的怪物在弥赛亚的身旁浮出,这些胡乱拼凑堆砌出的人形张大恶毒的口,从口里钻出更多的蜡制的手臂,嵌套的增殖像是没有穷尽。蜡形聚拢附着,直到爬满男孩的全身。而那些没有抢到位置的人形开始撕咬大地,甚至彼此之间互相厮杀吞食,姿态无限的贪婪。
这才是真正的【蜡灾】。
黏稠的灵能场会将整片区域内的实体尽数同化,然后拖入凝固的蜡之沼泽。“物质的囚禁”会驱使蜡像将全部的欲望填入追寻“光”的空洞。那份未被主所承认的“不安全感”,加上始于本质的“自卑”,会让他用最丑陋的姿态去拖拽实体,去吞吃血肉——以此证明自身的纯粹与高贵。
【葛温没说错,真是比狗便还恶心……】
……
“死……该死了吧。”
蜡像似乎在喘着粗气,他已经受够了这个怪异的启灵。但在弥赛亚介入之后,他的任何期待都注定落空,世界的一切灵都已然站到他的对立面——
【你应当荣幸,而非抵抗。】
“怎么可能……”
在蜡灾渐渐平息的区域里,那个小小的人影静静地站立在虚无之间。向下的重力在此刻也感到卑微,不敢作用于祂。于是,弥赛亚凝滞于塌陷的土地之上,与仿佛虚假的背景图层融为一体。
连世界本身都在回避那份至高的注视,那些低劣的蜡,又岂敢用肮脏的肢节将其触碰。
【这是真正的傲慢,凌驾一切之上的傲慢。】
弥赛亚【拒绝】受到伤害,这份【拒绝】的意志就成为逻辑运转的规则,天经地义,又理所当然。
【审判的时间到了。】
蜡像的灵性视野接收着引导,他在莫名升腾的荣幸与谦卑抬头,目光触碰到弥赛亚的本质核心。
无穷无尽的光充满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