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却其一·历史】
……
安苏感到恶寒,明明是近夏,凉意还是和附骨之疽一样爬上他的背脊,他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眼睛,把那对神性之环覆盖住。
【这就是……塞维尔所说的,失却的历史?】
他缓缓把手放下,在面前凝起一块镜面,默默地看向自己的眼睛。
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几分钟前厚重的枝藤抽离着解体,一点点收回到那层光圈内部,直到完全贴合紧瞳孔边缘。
神性帮助他抵抗了“认知的遗失”,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历史的失却作用于整个世界,在无人知晓的时间点抹除了“开拓年代之前”的过去。
……
这是什么级别的大灾变?现实灾变?
【玩不玩?】
安苏又回忆起降临的这三日,漫长到好像过了三年——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继承了“披着大boss皮却疑似为救世主”的身份,顺便接过了“前身”身上的重担。同时作为究极白板的“穿越者”,安苏还需要自行来探索整个世界的背景,直到揭开被掩埋在渊面以下的全部谜团。
现在看来,这重谜团的背后,藏匿着某些很可怕的真相。
【难度太大了吧!】
安苏很愤怒,让一个刚入坑三天的新手来打最高难度的副本,还不让读取存档,他当然愤怒。
世界的危机悄然到来,人们却还困于内部的矛盾。
城街就不用多说了,两边恨不得对方明天就死绝。
作为掌握王国全部驱动力的王族也一副开摆的样子——图恩王甚至还因为“父子关系不和”一度怨声哀道。
至于聆听神意的教会那边,安苏也是越想越气。
原本应该是兜底的存在,现在看上去越来越不靠谱。明天的“大祭”保不齐就是准备整个大的,大规模献祭的仪式违背了灵性世界的某种规则,到时候还没等来末日,大家一起手牵着手完蛋!
“哎……”叹息声后,安苏也平复下心情,安抚住狂蹦的心脏。
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下去。
安苏把图恩历放回书架的原位,老旧的书籍封皮都很粗糙,彼此摩擦时发出“嘶嘶”的刺耳闷响,安苏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这本沉重的书塞回到缝隙里。
他顺着旋转石阶下楼,一步步都轻盈绵软,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一路扶手上的灰尘从厚变薄,直到完全消失。这也代表着“人”的活动痕迹正在加深,就和历史进程的发展一样——越到现代,事件的目的和记载也就越清晰。而越是溯源的古老,越是掩埋着世人所不知的秘密。
……
安苏回到一层,又翻阅了其他的一些史册。
这一次,好像先前没被发现的BUG得到了及时的修复,手里的书籍不再诡异地消失书页。但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开拓时代”之后,不再有分毫更往前的记载。
当然,也没再有关于“第一次大祭”的详细记录。
安苏还试图寻找有关“秽乱”的记录,但这场三年前的巨大动荡还没有被载入书籍里,在反复寻找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长期在半昏暗环境里里看书,安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泪腺受到刺激,分泌出粘稠的组织液。
他无意间抬头,模糊的视线看向自己刚刚所在的楼顶。
从仰视的视角中,藏书阁的主楼显得高耸,与其说是楼反倒更像是一座塔。
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墙壁随着高度的上升,框出的圆形空间逐渐变窄,直到看不清顶部。在一圈圈旋梯的衬托下,高塔仿佛通往天际,灵性都在这股遥远的压迫感下觉得逼仄。
黑暗重新笼罩阁楼之顶,尘封的书册载录着血淋淋的罪恶藏匿在阴影中,或许在等待着真相的浮现。
可惜,似乎也再无人愿知晓,再无人肯承担……
他感到苦闷,还有茫然。
……
“嗡——”
有古怪的动静传出,像是牛角被当作仪式的用具而被吹响——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
灵性深处镌刻的意识在涌动,向外盘根,向内生长……
安苏恍惚间挣脱开这幅躯壳,逃离这个狭隘逼仄的视角。
【弥赛亚。】他呼喊弥赛亚,但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无风无浪的无垠海面。
祂陈述:
“人”的欲望太过繁复错杂。
即使是面对迫近的灾难,直到末日真正到来的前一天、前一个小时,他们还沉沦在无止境的内耗里。
文明真的是很残忍的东西,他们寄生于自然,用没有尽头的贪婪向外索取。
他们向世界索取,向一切可利用的事物索取,向同类的更弱者索取。
以前,他们用奴役、用献祭去换取发展的底力。现在,他们用征服和分化去换取虚伪的兴盛……
这样丑陋的我们,真的能够抵达“灵性”的一侧吗……即使是接近?
安苏此时无限的平静,他傲慢地评价着文明、审问着众生,像极了高高在上的——
【主】
灵性在倾听。
【弥赛亚,谁当得救?】
【……】
没有回应。
直到人性的色彩重新占据那双湛蓝之目,安苏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如梦初醒】
他摇摇头,然后走出书阁的大门,踏入另一片更广阔的黑暗里。
沉重的铜铸大门在他身后闭合,发出闷响。
安苏见证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