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什么思考过程,但安苏一向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说走就走,安苏靠着石头帽绕过了夜巡的守卫,许愿术帮他找到了返回的道路。
“这么晚了……黑石的大家也都差不多睡了吧……”
“艾琳也许会值班到很晚,她太认真太负责了,从来不知道给自己放松一下。”
安苏一边走,一边想念着那个女孩。
“她还醒着吗?”
他继续前行,直到附近有关“人”的活动痕迹彻底失却——看不到头的断垣残壁作为取代,逐渐进入视野范围。
残缺的街景在夜晚显得更加破败,在与王都的整洁大气对比后,更是让安苏升起“来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越远离王都,就越靠近寂静。周围的黑暗愈发幽深,像是有一层厚重的浓雾覆盖着一切。
依靠着愿望尘路的指引,安苏还不至于迷失方向,但此刻却莫名地感到心悸。
他放慢脚步。
视野里的色彩越来越单调,最后只剩下死灰与焦黑,像是什么东西被燃烧殆尽后残余的灰烬。
“不对劲……”
异样的不安在安苏的灵性里上泛。
他缓缓在手中凝聚起灵能,微弱的蓝光亮起,将将打亮周围的一小块黑暗:
极暗里的光芒总是显得突兀,漫天的飞尘像是被光聚拢过来,围绕着光源的外圈旋转,像是无数扑火的小飞虫。
安苏环视四周,等到看清光里的场景。
他呆住了。
无数雪花状的灰白粉末漫天飘洒。
目及之处,无穷无尽的“雪花”占据了视野范围里的全部,他们从虚空里凝结生成,从黑暗的深处,还有光线所触碰尽头下落。
漫天飘雪中,安苏捕捉到几缕异样地“片状雪花”从面前飘过,这些“雪花”不像同类一样呈现“粒状”,更像是一维造物,薄得好像没有厚度。它们轻盈地划过光的边缘,在半空中变化着轨迹,毫无规律地肆意扬洒。
“这是……什么……”
安苏在周身制造出屏障,挡住这些雪花顺着空隙钻入衣襟和袖管。他不知道这些“雪花”是什么,它们诡异的没有任何温度,脆弱得仿佛不存在。
只能暂且把它们当做是街区特有的自然现象,
安苏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边确认着自己的具体位置。
“我的愿望术式指定的目的地明明是黑石总部,为什么在这里,尘路就已经黯淡了……”
“这一带在我的记忆里完全陌生……黑石所管理的街区也完全和附近的布置不同……”
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参照物。
……
熟悉的腐臭味依然萦绕在鼻尖。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重,但却让人产生不出实感——脚下没有传来任何触觉之类的反馈,不知不觉的前进中,整只鞋子都无声陷入其中。
直到一切都被灰白覆盖,万物死寂……
安苏突兀地停下了。
手中的灵能光焰猛地蹿腾而起,几乎在一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他呆在原地。
密集的鸡皮疙瘩顺沿着手臂攀爬到脖颈,冷汗几乎在一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看到了夜色里的黑石总部。
“怎么会……”
战栗从灵性上泛到实体,安苏脚下一软,半个膝盖陷入满地的灰烬里。
“为什么会……明明才过去了一天……”
一天前,在任何角度看去都大气庄重的黑石总部,此刻像是用细沙堆砌的城堡。它比任何材质都还要脆弱,在虚无里无声挥发……
安苏只能想到“挥发”这样的形容词,他很难去描述眼前的一切——沉重的漆黑石柱像是劣质的粉尘砖,被此刻同样塑料般轻盈的顶板压陷,坍塌。原本坚硬结实的铁板从中心开始发白、氧化,再从边缘一点点消散——像是泡沫一样破碎挥发。
瞳孔紧缩间,他突然明白了这些“雪花”是什么——
这是“灰烬”。
一切被烧尽冷却后的,残余下几乎没有质量的,不再拥有作用的,失却了所有色彩的,代表着死亡与“无意义”的,毫无“存在性”的事物。
到处都是灰烬,全部的灰烬——黑石精心铺设的石板路,这里街边的建筑,居民楼,商铺……
沿着主道布置的“净化术式”也已经化作灰烬,腐烂的臭味掩盖着文明的气息。所以,安苏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这里就是黑石……
理智在此刻已然遗失,安苏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他只是本能地迈动双腿,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太没道理了。”
安苏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也看不到自己此刻诡异的姿态——无力的双腿仿佛抽取骨头般的瘫软,每一步迈出都显得别扭怪异,左右扭曲着没有丝毫规律。
他毫无章法地摆动双臂,直到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狠狠向前扑倒。灰色的余烬被挤压破碎,变成涂抹在安苏外露皮肤上的焦黑,他没有在意,四肢并用地在灰烬堆里爬行。
“人呢……人呢?大家去哪里了……”
安苏的瞳孔从针尖大小缓慢向外扩散,无机质的湛蓝色逐渐占据了全部的眼球。
他默然地失神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酒馆过夜……
昔时的场景覆盖了眼前的一切。
【晚上的总部没什么人,喝多了的黑石众歪七纵八地躺倒在每个角落里,他们把几张石椅拼凑在一起当做床,头脚相对地酣睡,发出震天的打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