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苏紧紧牵着小昊轩的手，站在大宅的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不会错了，就是这里，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昊轩的人生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思及此，魏苏不禁踯躅在门前。　　　　李昊轩跟着魏苏走了许久，此刻只是低垂着头，无声地吸吸鼻子，然而没有用，他的鼻涕就跟他的心情一样沉重。苏苏阿姨已经靠不住了，这么想着只好认命般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抹一抹。他不小了，大概明白会发生什么事的。　　　　魏苏弯下腰，轻轻碰小家伙肉嘟嘟的粉脸颊，泪眼朦胧。这扇门隔着的是两个世界，进了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总比跟着她穷酸落魄好。　　　　握拳思虑良久，魏苏把心一横，用胳膊夹起小昊轩伸手按响门铃，大义凛然得很。　　　　小家伙有些害怕，一进门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他死死搂住魏苏的脖子，把脸深深埋在她的胸口。魏苏抽抽鼻子，于心不忍，但眼下已经不由她了。　　　　一直等了近二十分钟，才隐约听到外面铁门发出“哐当”的开门声，紧接着猛地刺过来一束亮光，魏苏整颗心迅速吊了起来，她那已然僵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们两个孤儿寡姨增加点勇气。　　　　又过了一会，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伴随着一阵“踢踢挞挞”的脚步声踩在了魏苏的心尖尖上。　　　　眼前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眼眶红红的，努力压抑着情绪，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颤动，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他只听说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抱着一个据说是顾家的孩子回来认祖归宗，但女人这幅模样，倒叫他困惑了。　　　　男人的眉目与小家伙有些像，年龄看着也符合……魏苏一眨眼，“吧嗒”掉下一滴泪，再一眨，又是“吧嗒”一声，阀门一旦打开，紧接着便是“哗啦啦”淌下两行热泪。　　　　男人双眉紧锁，这女人一声不吭，大晚上跑过来就为了哭给他看？　　　　魏苏缓缓起身，小家伙还挂在她身上，她使了使劲意图把小昊轩从身上摘下来，只听得“哇”的一声，小家伙已经大哭起来。　　　　尽管他只有四岁，但他显然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魏苏一阵揪心，忍不住也压着声音哭了起来。　　　　顾锦森从进门不过两分钟时间，见这一大一小哭得肝肠寸断，忍不住捏捏眉心。他百分之一百肯定他没见过眼前这个悲痛欲绝的女人，所以那个孩子或许是顾锦仁的？想到这里，不禁一身轻松，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不少。　　　　哭了一会，魏苏在男人不太友善的注视下记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把小家伙从怀里拉了出来，小家伙憋着气曲着两节小短腿在空中蹬了几下不肯落地，魏苏只得边吸鼻子边柔声安慰：“昊轩，到爸爸那里去。”　　　　顾锦森闻言按了按自己跳得正欢的太阳穴，头痛得厉害。　　　　四岁的孩子多少懂得察言观色，瞥见顾锦森一脸阴沉，李昊轩迅速扭过身子，撅起屁股朝着男人，双手缠紧魏苏的脖颈，哭得声嘶力竭。　　　　魏苏心疼，冷眼扫向对面：“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顾锦森松松领带，重重呼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似乎认定他是孩子他爸，这算什么，飞来横祸？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孩子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啊。”魏苏捂住小家伙的双耳，“你自己做过什么还不清楚么。”　　　　顾锦森被呛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想知道他跟她是什么时候做的。　　　　魏苏柔声安慰着小昊轩，对于让他回顾家的想法愈加不确定。社会上多得是像顾家这种家庭，好听点是上流人士，实际上一个赛一个下流，万一把小昊轩养歪了可怎么是好。　　　　魏苏神情凝重，她没办法想象万一数十年后还要杵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去探监。这边厢她还在脑中虚构的场景中浮浮沉沉，那边厢又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魏苏没少从报纸上见到，顾连霆真人比报纸上还要严肃。其余两个年轻男人都跟第一个进门的男人差不多的商务打扮，连态度都出奇一致，一律皱着眉头，满脸嫌恶。魏苏当然不知道，在场的几个男人都糟心得很，暗自感叹着这女人也是会挑时候，专门挑了顾家男人都在的一天。　　　　“这位大婶，你说这孩子是顾家的种，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倒霉鬼的？”开口的男人说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情是三分看戏，七分憎恶。　　　　魏苏闻声望去，说话的男人皮肤白皙，长相阴柔，领带松松垮垮勉强搭在衣领上，袖口卷得老高，鞋子一脚蹬得没了影，正大喇喇半躺在沙发上，看上去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他的边上坐着一个略微年长几分的男人，正和顾连霆一样打量着被鼻涕糊了一脸的小家伙，兴味索然。　　　　魏苏暗暗心惊，这人的话倒是提醒她了，一下出来这么多候选人，她还真不确定到底谁是这场认亲大戏的男主角。　　　　他们顾家的男人个顶个的风流，难保会有人一个不小心在外面播了种，顾锦仁已经换了姿势，翘着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大胸，细腰，长腿，翘臀，倒是符合他的胃口，顾锦仁摸摸下巴，难道是他的种？　　　　又或者……在场的顾家三兄弟面面相觑，该不会是老头子干的好事吧？那他们岂不是多了个兄弟！　　　　“咳，人都在这，”顾锦森低咳一声，“你可以说了。”　　　　这……眼前的几个男人看上去都有些相像，关键是李然对于孩子的身世一直讳莫如深，被她逼急了才说孩子的父亲是顾家的男人，单这一点就惊掉了她的下巴，哪里知道顾家居然有这么多男人？又不是她干的好事，她哪里知道昊轩该认哪个爹，魏苏忍不住腹诽道。　　　　“能不能……”魏苏低头看了看孩子，顾锦森意会，很快就有人带着一堆玩具过来。　　　　“别磨磨唧唧，有话快说。”顾锦仁陷在沙发里，视线聚集在手中的手机上，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耐。　　　　“昊轩是我的朋友李然的孩子……”魏苏放慢语速，试探着看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靠，居然没有人有变化……难道李然在外面风流还给自己取了个假名？　　　　“我和李然是非常好的朋友，三个月前李然去国外出差把孩子托给我照顾，但是她的航班发生了意外。”魏苏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继续：“我的意思是，昊轩的妈妈已经离世了，她只告诉我孩子的生父是你们顾家的人，至于是哪一位……”　　　　“弄了半天你是在搞笑？你以为你随便扔个孩子进来就能当我们顾家的人？”顾锦仁嗤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我没有！你们可以查到那则新闻。”魏苏急了，“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是在讹你们一样！”　　　　“明白了，这事跟我没关系，先走了。”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斯文眼镜男也开了腔，却是意图把自己择干净。　　　　“如果你们不相信，你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魏苏气愤，这群姓顾的怎么回事，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难不成随便一个人过来认亲，都要做亲子鉴定？难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吃饱了没事干？”　　　　又是那个不阴不阳的，魏苏愤愤道：“如果顾家的家风是这样的话，我宁可把昊轩带回去自己养。”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连霆转身向身侧的顾锦森交待了几句，径直上楼，硕大的客厅只剩下魏苏和三个神情莫测的男人。　　　　顾锦森不欲再浪费时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会查清楚的。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那昊轩呢？”魏苏着急道。　　　　“你已经把人送过来了，其他的你没有必要管。”别的暂且不论，小家伙的眉眼跟老头子还真有点像。　　　　魏苏恼怒这声□□裸的“逐客令”，她放心不下昊轩，但又不能死皮赖脸地赖在顾家，怪就怪在她一穷二白，怪就怪在她连收养昊轩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眼圈骤红，这三个男人，一个阴阳怪气面目可憎，一个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相比之下只有最先进门的这个男人稍微靠得住一点了。　　　　“我去民政部门做过咨询，但是我不符合收养的条件……昊轩才只有四岁就没有了妈妈，你一定要对他好一点。”魏苏与他相隔一步之遥，言语间带着满满的哀求，顾锦森低头与她四目相对，略略颔首算是应允。　　　　“能不能一有了结果就通知我？”魏苏似是怕他拒绝，忙不迭从包里扯了一页纸刷刷写上一串数字并附上自己的大名递过去，“这是我的电话！”　　　　顾锦仁看腻了这场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越过魏苏往里走：“没劲，浪费老子时间。”　　　　空荡荡的大厅瞬间就只剩下魏苏和被她用目光锁定的男人。　　　　顾锦森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接过她手中的纸条，视线避开她那大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　　　　魏苏略微心安，“那我等你的消息。”说着依依不舍地朝偏厅的方向望了几眼。　　　　顾锦森顺着她的视线，孤零零一粒圆滚滚的小团子，从哪里掉下来粘在地上似的，两手按着手中的玩具车玩得不亦乐乎。顾锦森侧眸打量女人的侧脸，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后悔把人送到这里。　　　　顾家办事效率自然没的说，魏苏翌日特意请了假在家等消息，实在是心慌得受不了，时不时看一下手机，手机倒是没响，门铃响了。　　　　打开房门，是那天晚上见过的男人，神情冷漠疏离。　　　　“请进。”魏苏稍稍让开身子，过门即是客，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化验结果怎么说？”　　　　顾锦森扫了一圈四周，他比魏苏高出许多，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居高临下，当然在魏苏的眼里，这分“居高临下”还带着一丝别的意味。　　　　“魏小姐，我也不兜圈子了，这是对你的感谢。”男人推过来一张支票一样的东西。　　　　魏苏看都没看，直接伸出手原路推了回去：“昊轩昨天睡得好吗？”倒不是她清高，钱对她是一般般那种的诱惑力。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顾锦森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魏苏的神情，“据我所知，你的经济条件并不算宽裕。”　　　　魏苏不禁有些恼意，他话语间的意思是暗示他已经对她做过详细的调查了是吗。“我的经济状况同样不劳您担心，我只希望你们能对昊轩好一点。”　　　　“这个当然。”　　　　要是再说下去只怕言语间会冒出更多的□□味，魏苏随便找了个借口：“那我就放心了，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出门了。”说着已经走到了门边推开门，一副“走好不送”的模样。　　　　“既然你不肯收，或者等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没那个必要。”魏苏不悦地打断他，什么人啊，看扁她一定要巴结他似的，像他这种人是不懂得什么叫气节的。　　　　关门送客，魏苏瞟了一眼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张名片。　　　　“顾锦森……”魏苏“切”了一声，随手把名片一揉，泄愤似的丢进垃圾桶。　　　　但是！　　　　魏苏犹豫了一小会，慢腾腾挪了挪椅子，别过头竭力掌控自己的意志力——掌控失败——下腰、展臂、快速用两指夹起名片一角，这人在江湖，谁还没个困难时候呢，留着总比扔了好，毕竟未雨绸缪这件事又不会影响她做一个有气节的人。　　　　既然顾锦森能为了昊轩放下架子亲自登门拜访，想来毕竟是骨肉血亲，自己的儿子总归是知道心疼的，但从此想见小家伙怕是难了吧。顾家有钱有势，哪里还有需要她的时候。想到这，魏苏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顾锦森啊顾锦森……”魏苏双指夹着名片在空中装模作样画了一道符，“你可千万别是个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