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妙玉说道:“此前她们遣晴雯来请我去看你写的字,要我用佛家见识解释,虽说了一番道理,却愈说愈迷,总不过是劝人出世的理念罢了。”
贾芸便问她是如何解释的,她便把自己关于“空”的见识说了,并也说出宝钗、黛玉等人的说法。
末后又说黛玉悟出其中阴谋,被宝钗掩盖等事,她自己也因此想到了自己身上。
贾芸想答她关于释家的“空”与道家的“无”的区别,却又知妙玉眼下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理论,而是自家目前的处境。
便笑道:“妙师父现在只怕并非有心于禅机吧?”
妙玉叹道:“虽然我已出家,凡尘俗世与我再无瓜葛,理当只谈禅机。然则我岂能真的把父母家族忘得一干二净,若不解去此等烦恼,哪能静心于禅机?”
贾芸便道:“不知妙师父的家世,能否告知一二?”
妙玉思虑一番,终是摇头道:“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其中牵系甚大,若有泄露,只怕会害了你。你只把我家当作江南甄家一般看,若有办法解救他家,便也能医治我家的病根。”
贾芸也不勉强她,毕竟家族之密轻易不能说出。
却有所不解,便问道:“那江南甄家现还好好的,而妙师父的家,我猜应是已衰败了,还有什么需要医治的?”
妙玉听到“衰败”二字,不由的滴下两颗泪珠来,可见她家衰败之惨烈。
只听她说道:“我家虽败,然而还有兄弟姐妹流落在外,其境况比我更凄惨。若能解除我家落败的病根,或能让他们重归家族,传承我家香火。”
贾芸想了想,道:“你是如何从我写的那些字里面,猜出我有替那甄家应对之法的?”
妙玉道:“因见你字里行间似是胸有成竹,又说解决之法是‘太极’二字,只是不能公开说出来。因此我想着你定是有办法的,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贾芸想到之前与可薰说的主意,那确实是一个解除隐患的根本方法,只是那方法太过大胆。
当时能与可薰说,只因可薰无论是心思态度,还是身份地位,都是施行那方法的最佳人选。
而眼前这妙玉,却只是个出家人,既无可薰的反抗精神,也无她那般超出一般人的本领和地位,更是没有像可薰那般,与自己有过一番深入交流。
若把那主意也告知妙玉,或能安慰她的心,却于此事的成败来说,未必是好事。
因此思虑再三,才说道:“妙施主也不必知道我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你就只看那位太极郡主的行事便可,若她一旦有成,或能连带着让你家转危为安。前提当然是你家的败落,并非是自己伤天害理导致的!”
妙玉听了,欲言又止。
她猜到贾芸的办法必是牵涉重大的,自己又不好参与其中,让自己知道也担着一个泄露的风险。
但听他说自己家也能因此转变过来,心中便有了些许安慰,便不再追求知道情由了。
于是端起茶杯,向贾芸笑道:“此杯盛此茶,最为清香可口,施主不要浪费了。”
贾芸便也端起杯子,仰脖一饮而尽,果然清香异常,与之相比,自己往常喝的最好的茶水,简直就是涮锅之水。
知道妙玉不再强留自己,便起身告辞。
却又指着方才喝茶的杯子,笑道:“妙师父若是想扔它,莫如现在就送与我带回去罢!”
妙玉愣了愣,随即说道:“我怎会扔它,本想留着下次款待施主呢,你若想要,也可拿去。”
贾芸便笑道:“既不扔它,那就留在这里,等我次再来叨扰罢。我知你终不会放过我,还要理论那禅机之事。”
说时便在妙玉陪送下,出了栊翠庵。
那妙玉在门口望着贾芸的身影,想着他还会来与自己探讨禅机,便一时陷入不由自主的痴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