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三日间。
济公的名号,彻底在幽州城里响了起来。
但也没有什么正面评价。
因为他虽有高僧名号在身,却不见他行什么善事,除什么妖魔,只是在城中四处闲逛,圆同每日如同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身后,态度十分恭敬,言必称济公大师。
圆同大师,虽守着一个破庙,穿着朴素的袈裟,看着毫无威严,面容更是与寻常老头子无异。
可城中居民,都晓得圆同大师的名号,他们从小听着大师的故事长大,知晓圆同大师有诸多传奇事迹。
驱邪除魅还在其次。
最广为流传的故事,乃是圆同大师年轻时,曾和师父共同镇压过一头大妖,如今那妖怪,据说还被镇压在那座没有牌匾的破庙中。
城中的父母们教育孩子时,也常拿圆同大师举例,说“你说是还不睡,圆同大师便将妖魔放出来,把你吃了!”
“妖魔最喜欢吃不睡觉的小孩子。”
由此听着这样故事长大的小孩子都很惧怕圆同,长大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济公和尚也喜欢说故事,只是故事都十分短小,说是什么寓言。
他说了很多故事,其中有这么一个。
说有个穷酸秀才,从小在农村长大,待人接物都以真心相交,孝敬自己生重病的老爹,每年给老母亲上坟,同老母亲说话,种种细节堆积起来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淳朴善良的大孝子。
而后父亲病重死去,他求学流落他乡,遇到了人生中的一个贵人,名叫马二先生,受到先生的影响,他将科举视为人生的唯一出路。
随后他加入了马二的朋友圈中,又受到一群“名士清流”的感染,开始自居名士,并将名利作为自己的毕生目标。
随后他在省城里周旋,靠着作弊考上举人,又因为攀附上马二这条高枝,开始奉上瞒下,吹牛撒谎,甚至卖友求荣,忘恩负义,变成了一个只顾着谋取名利,不顾百姓死活,视名誉如粪土的衣冠禽兽。
“咚咚咚”
锣鼓齐鸣,将刘江海从沉思中唤醒,他再次环视一周,堂下没有济公和圆同大师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中莫名缺了一块。
那个寓言故事,看似与自己无关,但他细细想来,明明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自己将来的处境。
毕竟韩相便是在家中行二。
自己在京中求学三年,为官十年,早已失去了那股青葱和意气,热血慢慢冷却,棱角也被抹平,虽没有那穷酸秀才匡超那般钻营名利,丧心病狂,但早已无可奈何地堕入了这般陷阱。
无论是以郡守官身强行涉案,摆堂听审,还是以韩相名义对叙永县令威逼利诱,亦或者寻个由头便强行查封了花满楼,逼迫花满楼幕后老板出现……还有。
这些事情,都早已与过去的自己渐行渐远。
三日之内,他已经知晓了很多事情。
但身在官场之中,若自己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呢?
而且为了救弟弟,自己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咚咚!”
刘江海揉了揉太阳穴,便听到鼓声乍歇,李传德敲响惊堂木,朗声道。
“宣人犯刘江潮上堂!”
“宣民妇箫翠儿上堂!”
二人被押解上堂,都低着脑袋,不发一语。
刘江潮身上黑一块,红一块,显然是在狱中受了些折磨。
而箫翠儿身上干净了许多,眉眼柔顺,白净的脸庞上画了一抹腮红,这几日无人欺凌于她,才显出了她俏寡妇的容貌身姿来,柔柔弱弱地抬头,看向了堂上的县令。
“民妇箫翠儿,你状告刘江潮杀父弑母,卖儿鬻女,枉为人子,可是事实?”
“是。”箫翠儿说道,“我愿为人证,物证已呈交堂上。”
“呈物证上堂!”
李传德拍一下惊堂木,便有身穿淡紫色官服,腰间束带的捕头端着一个木盘走上堂前,木盘上便放着一个打磨得无比光滑锋利的手斧。
“民妇,你所说,是刘江潮用家翁砍柴手斧,将他亲爹娘宰杀于房间中,是也不是?”
“是。”
“那日邻居左右都不曾见过他人到访,是也不是。”
“是。”
“你所言没有半句谎言,皆是你亲眼所见,可为人证,是也不是!?”
“是!”
箫翠儿颤声道,几乎是咬牙应是,似乎已经将刘江潮恨之入骨。
“荒唐!”
“民妇,你满嘴胡言乱语!”
李传德突然怒道,高举起惊堂木,随后重重拍下。
“你说那日就只有刘江潮回过家,你亲眼看到公婆倒在血泊之中,那你又如何证明,此前卷宗中你所言流匪的存在呢?”
“民妇,民妇此前撒了谎。”
“那你现在就没有撒谎?”李传德厉声道,“民妇箫翠儿,我再问你一次。”
“那日家中,究竟有没有去过第三个人?”
箫翠儿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字出来。
“不曾!”
“宣嫌犯‘林青’上堂!”
“林庆?!”
“是那个林庆?”
“花满楼老板,那个少主?他竟然和此案有关?”
“说不得两个月不见了,不会是他杀了人吧?”
突然出现的嫌犯让堂下群众摸不着头脑。
但箫翠儿的神情明显呆滞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
刘江潮转头看去。
这人果真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林庆。
那双丹凤眼,似乎永远有颐指气使的神气,但此刻他的眉眼已经垂落了下来,双腿一瘸一拐,似乎脱了力一般,有气无力地跪在两人中间。
“人犯林庆,花满楼老板,自供杀了刘江潮父母,只为抢夺他家中田产,得知事情将败露意欲逃遁,逃亡途中被幽州营兵所捕。”
“你,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