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板油已经开始出油了，沁人的芳香渐渐溢出，张颖心不在焉的用锅铲胡乱拌了几下，顿时发出叮叮哐哐刺耳的声音。　　张颖只装作好奇，问道：“爹啊，天元山究竟是什么？怎么听见好多人都在讨论。”　　　　宋大宝闻言十分诧异，思索片刻便只当张富贵实在烂良心，肯定终日把儿媳妇拘在家中干活，不让她接触外人，这才让儿媳妇连天元山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宋大宝又用可怜的眼神看了张颖一眼，才慢吞吞的和张颖说了天元山的事情。　　　　原来这天元山算是天龙国比较大的一个武林门派，因为坐落于天元峰顶，开山祖师便取了天元山这个名字。　　天元山的弟子素来奉行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门规，常常下山帮扶弱小，是以在百姓中颇有声望。　　之前跑马县虫儿山曾有土匪大盗占山为王，其泯灭人性、凶残无比，专爱干些欺辱乡民、强抢民女的勾当，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到县衙告状。县太爷数次派兵围剿，皆铩羽而归，损失惨重，百姓无法，只得求到天元山头上。　　　　杜掌门素有侠名，听闻百姓苦楚当即大怒，立时点了数十名天元山弟子随他下山，誓要为百姓讨一个公道。　　杜掌门的动作非常迅速，当夜便率众攻打虫儿山，将无恶不作的盗匪尽数剿灭不说，还一把火将山寨夷为平地。　　大火在虫儿山上烧了整整两天才渐渐熄灭。自那以后，杜一喜仁慈侠义的名声便渐渐传开，当地百姓也对其越发爱戴，就连小孩子都对其推崇备至。　　　　张颖越听越不对劲，只得忍者宋大宝那诡异的眼神，硬着头皮问他，“天元山在哪个位置？”　　宋大宝指了指北方，说道：“就在对门跑马县，清水河上游。”　　清水河张颖是知道的，就在牛涅村外，对面就是大树村，和宋家结亲的张富贵家就是那儿的，大树村隶属跑马县管辖，跑马县和牛涅村所在的松华县则恰好被清水河分开。　　　　张颖点了点头，须臾，又问宋大宝宋泽是不是做完了天元山的活计才回来。宋大宝摇头否认，只道活计做了一半宋泽便生病了，托着同去干活的钱贵把他送回来。　　说到这里，宋大宝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泪，两个人结伴去的，偏偏他儿子命不好，到现在都不能起身。　　　　钱贵正是隔壁刘大婶的儿子，他自幼便同宋泽交好，听说宋泽要出去给天元山做木工，当即便决定跟着宋泽一起去了。宋泽生病之后，钱贵也没能再出去，原因是刘大婶觉得那面不吉利，怕儿子变得和宋泽一样。　　　　张颖听完打定主意找时间接触钱贵，并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左右她准备请刘大婶教她做衣服，不怕问不到实情。　　宋大宝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掉起眼泪来，这些年宋泽的病像梦魇一般，时时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已年过花甲，却还要时时担惊受怕，受这等非人的折磨。　　　　张颖可以想象得到这些年宋大宝的日子过得有多辛苦。一个年迈的老人，一个不能起身的病秧子……老人辛辛苦苦带着儿子四处寻医问药，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他，叫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身子骨越来越差，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有人都说他儿子治不好，只有他还执着地不肯认命，固执的要找到救治儿子的办法……　　　　张颖忍不住有些心酸，想要开口劝慰，却发现在生死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那样苍白。　　宋大宝的眼眶红的不像样子，在火光的照映之下仿佛要滴出血来。张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一下一下的搅拌着锅里的油渣。　　　　宋大宝的话让张颖起了心思，她突然升起了想要查清楚宋泽生病的缘由。她还记得青泉当时的话，宋泽明明是被人当做炼刀容器，生气被魔刀掏空才会成这个样子的，可按照宋大宝话里的意思，宋泽这些年都未出过远门，唯一一次便是去了对面的天元山……　　　　张颖越想越怕，忍不住头皮发麻。除了宋泽，还有人被当做魔刀的祭品吗？还是说炼刀人只是冲着宋泽而来？宋泽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罢了，炼刀人究竟为什么会注意到他呢？　　　　如果炼刀人一开始就计划拿宋泽祭刀，那宋泽学木活会是对方的阴谋吗？宋泽的师父是不是被对方灭的口？他师父会不会一开始就和对方串谋？炼刀人会不会时时派人盯着宋泽的动静？若是宋泽突然好起来，对方会不会卷土重来？　　　　一连串的疑问叫张颖脊背发凉，心悸不已，脑中乱哄哄的，忍不住盼着宋泽早些醒来。　　她很想知道宋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锅里飘出猪油的芳香，板油已经开始出油了，张颖不得不拉回思绪，专心地搅拌着锅里的油渣，生怕一不小心就炼糊了。　　灶台边宋大宝也沉默下来，火光映着他苍白衰老的面容，显得越发的凄凉。　　　　想了想，张颖遂放下锅铲，从旁边碗柜里拿了两个小碗出来，随手抓起一旁的筷子在油锅里挑挑拣拣，捡着炸的金黄酥脆的油渣放入碗里，又在上面撒上盐，端了一碗递给蹲在灶台面前的宋大宝，低声道：“爹，油渣好了，闻着很香，先吃一点吧。”　　　　宋大宝心里难过，吃不下东西，见张颖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也不忍拒绝张颖的好心，只得接过筷子从碗里夹了一小块油渣放入嘴中吃起来。　　张颖见状稍稍放心，自己也夹了一块塞入嘴里，微咸酥脆的油渣顿时碎裂开来，伴随着略微发烫的油汁，口腔中霎时被猪油特有的芳香浸满。　　　　张颖胃口大动，从未发现小小的油渣竟然也能这般好吃，几乎叫人挪不开碗。　　忍不住连着吃了几块，张颖馋了许久的胃才得到满足。　　　　两人吃完油渣，锅里的油也差不多了好了，宋大宝找了一口铁锅递给张颖，示意张颖把油舀入铁锅之中。　　张颖先用竹篾漏勺把锅里的油渣舀起来，沥了油，装入木盆之中，随后又把锅里油舀出来。油烧的滚烫，张颖动作十分小心，生怕被油溅到。　　　　把油收拾好，张颖便对着宋大宝道：“爹，我瞧着米缸里没米了，村子里哪家有多余的米，我们可以买一些来吃？”　　宋家的米缸昨天就见底了，昨晚他们两个的晚饭就只有豆米和蕨菜。张颖是吃大白米饭长大的，实在吃不惯其他的主食。　　　　宋大宝想了想，遂让张颖去村长家买米。　　“村长家的米够吗？”张颖有些不放心，他们一点米都没有，在新的稻谷收获之前，他们都要靠给人买米过活。　　牛涅村水稻亩产并不高，一亩地只能产出三百斤左右的粮食，很多农户种的米都不够吃，还要去山上挖一些野菜混合着填饱肚子。　　　　宋大宝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说道：“村长家的大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去年和人出门讨生活，不知从哪里得了几包谷种，种下来之后收成不错，每亩地足足比别人家多产出五十多斤稻谷呢。”　　“他家去年这一年的收成算下来，除去交税和自家吃的，还能剩余不少，前天还听村长说准备去镇上卖粮呢。”　　　　新的谷种？增产？　　张颖眼睛一亮，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张颖忙道：“那乡亲们今年是不是准备给村长家换新的谷种呢？”　　宋大宝点了点头，道：“是啊，谁家不想有良种能够增产呢？”　　　　心里有了计较，张颖连忙呼唤青泉。　　青泉不知在干什么，好久没有应声，任由张颖呼唤了好几遍才懒洋洋地冒出头来，问张颖有什么事情。　　张颖和青泉混的熟了些，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直接问他有没有办法改良作物亩产。　　　　青泉一听便明白张颖的意思，他的灵泉能够给予作物生机，张颖这是要他用灵泉来浸泡种子，从而答道改进亩产的目的。　　青泉有些犹豫，人世间自有人世间的规则，他并不能过多出手干预。　　　　张颖见青泉犹豫，也不和他多说，只说请他考虑一会，便不再同他说话了。　　问了村长家的方向，张颖便背着背篓带着银子朝村长家去了。　　村长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应当是村长媳妇正在做饭。张颖抬手敲了敲村长家的大门，不一会门便开了。　　瞧了眼来人的年纪，张颖礼貌的上前说了声村长好。　　　　村长瞧见张颖有些意外，估摸着张颖这个时候过来是说土地的事情，正要开口解释，便听见张颖对她说道：“村长，我听爹说您家里要卖粮食，可不可以匀出一点给我家，我家粮食不够吃了。”　　　　村长闻言有些惊讶，忙将张颖引进门，叫了自家婆子出来招呼。　　张颖才一进门，浓郁的鸡蛋香味便扑鼻而来，直馋的张颖忍不住吞口水，开始挂念起自家逮到的那只山鸡来。那鸡许是生气自己把它的翅膀剪秃了，今天并没有生蛋。　　　　村长媳妇正在炒菜，听见村长的叫唤忙把锅铲交给大儿媳妇，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转身出了灶房。　　村长和媳妇说明了张颖的来意，见媳妇不反对，这才转向张颖，问张颖想买多少粮食。　　　　张颖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答道：“可以的话，我想先买上两石。”两石只够张颖家吃上两个来月，然而今天张颖花了不少银子了，还要留些钱给宋大宝买药，因此她也不敢买太多，只想着先买上一些吃着，后面再想办法挣钱。　　　　村长爽快的答应了张颖的要求，道：“我家的粮食是按照市场价卖的，两石的话需要花一两银子。”　　“我晓得的。”张颖答道。　　村长见张颖没有意见，和他媳妇对视了一眼，又道：“我们是同村人，你家买的话，可以多给一些作为添头。”　　村长大概晓得张颖家的情况，他昨天就听人说瞧见刘寡妇给宋家送豆壳，按着宋泽的身体状况，想来他家是没有米吃了。　　　　张颖听完很是高兴，添头不多，可也够她家吃上一两顿了，她要是在镇子上买可没有这个待遇呢。　　把钱给了村长，张颖又请村长帮忙一起把粮食给她背回去。两石粮食再加上村长给的添头重约莫有一百九十公斤，村长叫上他的小儿子，和张颖一起背了两回才把粮食给张颖送回去。　　　　送走村长家的小儿子，张颖便将背到院子里的稻谷全部收起来，又找了磨盘大小的簸箕，把今晚要吃的米装好，端到来到舂米的石臼旁边。　　石臼不算大，可看起来依旧很费力。张颖苦着脸看了看石臼旁边的放着的臼锤，扁着嘴把簸箕里的米哗啦一声全部倒进去，举着臼锤开始一下一下舂起米来。　　　　臼锤砸到石臼里发出砰砰的闷响，几下过后，谷粒也渐渐从谷壳里分离出来，张颖一边舂一边叹气，心道这宋泽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干这个活实在太累了！　　等到米舂好，张颖的手也酸到不行，可为了今晚不继续吃豆米，张颖只得耐着把石臼里的米舀出来倒入簸箕之中，开始簸米。　　等到张颖弄出白米，她已经累得几乎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