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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有意惜惜做泪别 无心依依引闺厥

却说十思君心怀疑虑,忙整衣推门,听得外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呼呼啦啦拥进来五六个家丁。正要运功反抗,却觉浑身无力,似是中了迷香之毒。  那些家丁将十思君与十媚儿一并抬了下来。  十思君恍恍惚惚偷眼观看,只见中间立那头领,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  唬得个十媚儿与哥哥魂飞魄散,二者骨软筋麻。头领喝令绑了,众人一齐将二人用绳索绑缚。正要手起刀落,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大小姐来也。”  大头领慌忙出去迎接,片刻,恭引着一位黑衣紧身少女进来,旁伴两名丫鬟。  你道她是怎生模样:身着行衣短打裙,紧裹蛮腰,黑云带约束,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云雾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  姗姗移步到众人面前,十思君与十媚儿这才发现,原来是李玉茹。首领躬身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李玉茹道:“二者何人?”首领道:“自送上门猪猡,财物颇多。”李玉茹道:“此二人均是吾友,可能待客否?”  那首领道:“奉承!奉承!”  李玉茹道:“不可欺辱,以礼待之。”  首领似有难隐,又恐小姐怪罪,当下只好给二人松绑,又吩咐家丁抬上楼去,仰放板床,裹盖好被褥。便拥簇着小姐呼啸而去。  怆慌之间,渐渐东方泛起鱼白,十思君与十媚儿至天晓药力方散。  十思君道:“妹妹,你且去家中取来物件。”  十媚儿道:“哥哥,昨夜甚是险恶,只留你一人在此,教我如何安心?”  十思君道:“经此一劫,恶人得知吾等是李家小姐朋友,应不会再敢生出事端,你自管离去。”  十媚儿拗不过哥哥执意,只好洒泪告别,匆匆而去。  待十媚儿别后,十思君也走出客栈,欲打听那李四行踪。行不多时,正昏昏沉沉、不辨东西南北。忽见李玉茹驭马挎剑而来。  行至面前下马,拉住他的衣袖问道:“公子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  十思君定神片刻,施礼回到:“无它,只是父亲遗物不知落于何处,恐已被昨夜强人掠去。”  李玉茹自背后取下包裹道:“可是此物?”  十思君定睛观看,果是他的物件,完好无缺,心才略放下些。问道:“此处这般险恶,小姐何由前来?”  李玉茹道:“早欲寻君安慰,不见踪迹。孰料发现遗物,便访你至此。”  十思君道:“多谢小姐,此地何名?”  李玉茹道:“此为鹿山,还未出富春府界。你意欲何往?”  十思君道:“寻弑父辱母之人,雪仇荡恨。”  李玉茹道:“可有消息么?”  十思君已知她是李四之女,不知如何应答,苦思良久回道:“未曾得获。”  李玉茹道:“那你且随我来。”  十思君感激拜谢,将包袱绑挎肩膀,手攥缰绳,正欲前行。  李玉茹道:“这般赶路,有些拖累,你上来罢。”  十思君正踌躇不定,被那李家小姐揪上马鞍,置于身后。顿觉温香暖玉尽入怀中,耳鬓厮磨,手牵臂环,不由得心猿意马。  李玉茹道:“你既无处可去,且暂到舍下,有一安身之地,待寻得仇人消息,再行定夺。”  十思君耳闻莺歌燕语般娇声,霎时竟不知所为。痴痴道:“全听小姐安排。”  李玉茹道:“好生坐稳。”马蹄哒哒,扬尘而去。  顷刻间,便到了一处亭阁楼榭前停下。  李玉茹将马缰付于下人,顺势拽住十思君衣袖进了府门。只见院落内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假山绿树之间。  到一厅房前,李玉茹道:“你暂且栖于此处。”说罢,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竟是粉红帐幔,暮色微凉。上坠数袭流苏,随风轻摇。十思君移至卧榻前,不觉动了动,却发现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丽之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气,幽静馨悦。榻边便是窗,也是精致雕工,稀有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公子觉得怎样?”李玉茹俏声道。  “甚好,甚好。只是铺盖有些单薄了。”听到询问,十思君这才回过神,施礼道。  李玉茹抿嘴娇笑道:“你这呆子,此阁原是我的闺房,卧榻久未使用,这才无甚么装饰东西,待我吩咐下人收拾。”  十思君道:“多谢小姐。”  李玉茹道:“公子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姗姗而去。  十思君此时爱恨交织,想到父仇母恨,小姐恩情,不由得暗暗叹气。又思仇恨实在险恶,不能连累媚儿妹妹,这才哄骗十媚儿离开。十叔叔对母有救命之恩,于己有养育之恩,且只此一女,万一生出闪失,岂不让十叔叔痛心。自己亦不得安心于世。  正思付间,忽听有人问道:“公子在想些甚么?”  十思君一惊,遂转身施礼,忙道:“小姐来了。”  面前亭亭立一绝色佳人:肩若无骨,腰如约素。玉颈秀项,脂雪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樱花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再说展鹏飞醒来,眼前出现一绝色女子。只见她满面愁容坐在椅子上,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他。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英气。他忙定睛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怎地是你?”  那女子道:“夫君,你可算醒来了。”说罢,珠泪如雨。  展鹏飞亦是眼眶湿润,问道:“那日后汝去了哪里,想的吾好苦。”  原来这绝色佳人正是他原配妻子莫问情,询问后方知被岳父莫东卿搭救。若非女儿在,莫东卿根本无从得知此人是他的乘龙快婿。  至于展鹏飞如何与莫东卿之女相识相爱,暂且不表。  一日,神医杨不凡云游归来,与莫老怪交谈之后,便客厅内唤来展鹏飞,言道:“上次汝二人婚礼未办,这次咱们好好热闹一番如何?”  展鹏飞皱眉道:“杨叔叔,实不相瞒,在下后又娶一房妻室,于今却不知所踪。”  杨不凡瞪大眼珠子道:“你这个混蛋,为何不早说?”  莫老怪莫东卿道:“这有何妨,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的很。只是吾膝下只此一女,你需好生照顾。”  展鹏飞低头不语。杨不凡道:“既如此,莫要踌躇,听老夫安排。”  翌日,张灯结彩,拜堂成亲。  喜宴过后,花烛洞房内,展鹏飞执银梭挑起红盖。只见新娘子:冰肌藏玉骨,衬领露酥颈。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温情。  莫问情起身叠起红丝绣盖,盈盈深施一礼道:“有劳夫君了。”  展鹏飞道:“承娘子看得起,在下惶恐不安。”  莫问情道:“夫君怎说出这等话来,缘自天成,你我本是鸳鸯,又何来甚么承受不起。”  展鹏飞向前,握住莫问情玉手道:“娘子深情,在下决不辜负。”又师拜杨不凡。昼夜练武习医,不敢懈怠。  莫问情羞道:“夫君,饮合卺酒罢。”  二人交杯三盏,相拥而坐。  房内红烛滴滴,窗外月光洁洁。展鹏飞不觉愈发思念慕容雪,凄然道:“雪妹尚不知生死,吾却在此温香暖玉,真是该死。”  莫问情道:“夫君切莫自责,待婚月过后,吾既同你一起寻访慕容雪姐姐去。”  展鹏飞摇头道:“容我先去打听,待有消息,便来接你。”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况且许久分离。当夜春光无限,自是恩爱非常。  一晃数载悠悠,期间自发生许多事端。转眼又是冰消水暖,展鹏飞合泰山商定,别了莫问情,去寻慕容雪。  串山野,历州府,奈何晃晃月余,无缘得遇。忽行至富春江畔,思仇人必居本地。便宿店偏访,以获消息。  这日,寻访间,忽见一座云陵耸立,林麓幽深。登高观看,果是好山: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悬崖苔藓生。  拾步至顶,见一偌大石碑镌刻四个大字:富春山峰。  展鹏飞看罢这才恍悟,原是数年前蒙难之所。思己身受刀俎,体沉寒江,娇妻至今生死未卜,顿时泪如雨下。悲痛之余面江拜祭,祈求上天佑妻安生。  忽闻得林深处,传来绵绵长吟之声。急忙趋步,穿入林中,闭气侧听。原来是一老翁,朗声道:“布桑撒网,铁锄垄垄,云边谷口徐行,卖鱼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风葶,一觉天明。摇河畔,跨江过溪,织丝水上横。收来成一筐,行集隅上,易米半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凡非俗,静坐论道经。  展鹏飞听得此赋,急忙进前,施礼道:“老翁真神仙也。”  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渔夫,在织网布丝。看他打扮:头上覆竹笠,乃是旧蔑编制。身着布棉衣,乃是木桑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痳搓就之爽。  那老翁闻听,慌忙站立,转身回礼道:“怎敢,怎敢,吾拙汉孤身,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展鹏飞道:“老翁桃源淡处,谈吐非常,自称得起神仙。”  老翁道:“此赋名做霖江南,乃一高人数年前教我的。那高人与舍下相邻,因见吾劳苦家薄,多衍烦躁。遂嘱我再生烦恼之时,便把这词念念,一则净灵,二则静心。方才有些不足,既忧虑蹉叹。实不能忍,故此唠叨,不期被公子听了。  展鹏飞道:“你既与圣人为伴,何不随他修行,便学得个养气之道,岂不悠哉?”  老翁道:“吾一生贱命,自幼丧父,母亲居孀,更无兄弟姊妹。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孤母年事已高,越发不敢远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日日向龙王借得半筐子孙,担于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展鹏飞道:“老翁实乃至孝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高人居处,在下好去拜访也。”  老翁道:“此山叫做灵秀富春山,右去不远有座三清玲珑府。圣人就隐于园中,称名云龙子。教出徒弟,也个个本领高强。见今还有数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石板路,向东行三五里远近,便到了。”  展鹏飞听说,施礼相辞。下山岭,转右径,过一葱岭,约有五里远,果见一丛亭台楼榭。挺身观看,真好去处!  但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灵鸟唱,每异灵兽藏。异兽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灵鸟鸣来,翎毛五色彩云光。又见那暗红大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略侧身,见楼前立一石牌,约有九尺馀高、三尺馀阔,上有一行鎏金行楷:三清玲珑府。  展鹏飞感慨道:“真是凡间仙府。”观看多时,却不敢冒然敲门。  正犹豫间,忽地,只听吱的一声,紫红大门洞开。自里面走出一位及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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