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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龙门观内传玄经 杏梅山上陷虎穴

话说十思君追出数里,仍不见那女子踪迹。时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正行之间,瞥见山间隐有一道观,便趋步前往。横匾曰龙门观,叩门后迎出一道长,寒暄后知是已故抗元名将慕容飞鹰外孙,接至里面,相见献茶。茶罢用膳,不觉天晚,正是那: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归鸟栖枯树,羽士修玄经。  十思君木榻一盘坐运功,坐到夜将分。  众真人灯下询问原由,得知后,有的说大海捞针何处觅,有的说兵荒马乱怎地寻?  十思君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真人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居士指心点头者,何也?”  十思君答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太上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明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众道士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玄门少成”,夸赞不尽,请君入榻安寐。  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道士起来,收拾茶水膳食。十思君遂穿了衣服,上正殿三清前礼拜,道:“弟子十思君,肉眼愚迷,不识祖师爷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观烧香,遇羽拜真。但愿三清祖师慈悲,早让吾寻得那怜人来。”  祝罢,回与道长用膳,那道观有二人愿意跟随。便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十思君出了山门,道长及众道童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  十思君遂直西前进。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花蕾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十思君并二位从者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  十思君心慌,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狂风滚滚,拥出百十个人来,将十思君、从者揪了上去。  十思君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寨主,十分凶恶,真个是:威身凛凛凶,气貌堂堂猛。电目飞光利,声如雷鸣振。唬得二从者魂飞魄散,骨软筋麻。  寨主喝令绑了,众人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正要安排询问。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二爷与元朝钦差来也。”  摇摇摆摆走入两个官兵模样之人,慌得那寨主奔出迎接。  二爷道:“大哥,一向得意,可贺!可贺!”  那钦差道:“大寨主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  寨主道:“二公连日奔波,路途如何?”  钦差:“惟屁股痛也。”  二爷道:“惟无娇娘也。”  三个叙罢,各坐谈笑。  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钦差道:“此三道者何来?”  寨主道:“自送上门来者。”  二爷笑云:“可能待客否?”  寨主道:“奉承!奉承!”  二爷道:“不可走了去,可除二留一,提首邀功。”  寨主领诺,即呼左左,将二从杀之,首级置于木盒内,奉献给钦差。  十思君大怒,却被捆绑结实,又被强饮半碗迷魂汤。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法,渐惭的东方发白。  忽然见一女子,手持利刃而来。走上前,用力一挥,绳索皆断。又端来半碗清水,对面吹了数口。  十思君方苏,只是浑身无力,施礼道:“多谢小姐搭救性命!”  女子答礼道:“毋须多礼。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  十思君道:“在下的从人,已昨夜被杀。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  女子道:“速随吾来。”二人蹑手蹑脚溜了出来。至一厢房侧,女子问道:“那是汝之匹马包袱么?”  十思君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问女子曰:“小姐,此处是甚所在?汝何由在此?”  女子道:“此山名唤杏梅尖,十多年前被人占了去,乃虎狼巢袕处。你为何堕此?”  十思君道:“在下寻访亲人,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那大寨主凶顽太甚,将吾与二从者绑了。”  女子道:“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十思君不胜感激,将包袱捎在马上,牵著缰绳,相随女子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女子。  天已大亮,十思君抬头看时,只见那女子:身着黑衣,盈盈十八九岁年纪,端雅莹静,冰清玉润,素如春梅绽雪,洁如兰生幽谷,艳如霞映澄塘,白衣如雪,全身溶溶清清,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似梦非梦,似耶非耶,迥非尘世中人。  施礼道:“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还礼道:“我非歹人,乃是这寨主之女。姓梅字若惜。因看不惯爹爹行径,时常救人积些阴德。”  ---  二人牵马并行,共寻那粉衣女子。  不日来到临安府,感觉腹内空空,便进了一家酒馆用膳。  方坐下,就听有人唤道:“君哥哥,是你么?”  十思君听音耳熟,转身察看,却是那十媚儿并谷梁飞燕。  刹那间不知所措,忙奔了过去,道:“媚儿妹妹来了,飞燕......”  那十媚儿恨恨瞪他一眼,好似又于心不忍,轻叹一声,莲步轻移,至桌旁坐了下来。  谷梁飞燕却欣喜若狂。紧紧拉住十思君双手,低头羞问道:“哥哥,那晨汝偷偷遁走,去了哪里?想煞妹妹了。”  十思君正要回话,瞥见十媚儿目光凄凉幽怨,窘迫言道:“飞燕,先坐下罢。”  四人各怀心事用过膳食。拿出路引,登记了四间寝卧,各自回房歇息。  时值深夜,万籁俱漱。有霖江南诗为证:  雨织珠帘风纺绢,翠萍碧波连长天,  自古江南多秋事,一地相思十里烟。  十思君正要熄灯入眠,就听得砰砰,有人叩门,忙披衣起身。打开房门,一副娇滴苍白面孔,映入目帘。  十思君慢慢牵她进来,扶于桌前坐下,愧疚道:“媚儿,都是哥哥不好。”  十媚儿珠泪滴答,戚戚道:“君哥哥,大喜之时汝为何不辞而别?”  十思君痛苦道:“容日后再详细告之,可否?”  十媚儿哀怨道:“如今怎地不能说?吾二人自小青梅竹马,良缘注定,无所不谈。又有何难言之隐?”  十思君面目扭曲,嗫嚅言道:“媚儿,无论怎样,将来哥哥定予你一个交代。”  十媚儿垂首不语,只是悲伤哭泣。  十思君抚肩柔声道:“媚儿妹妹,你何缘由来于此地?”  十媚儿仰起苍白小脸,手背抹去泪珠,嘤嘤道:“那日汝仓皇离去,未留只言片语。吾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便愤然逃出山寨,至江畔欲寻短见。奈何心中万般不舍哥哥情意,恍恍惚惚行至临安,恰逢结拜妹妹谷梁飞燕。”  十思君惊愕道:“飞燕是汝结拜妹妹么?”  十媚儿道:“正是,数月前寻你之时巧遇,性情投机,便结下金兰之好。”  十思君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道:“媚儿,时辰已晚,汝先歇息去罢。”  十媚儿起身将行,至房门处回首看了看十思君,叹息一声,掩门而去。  十思君思来想去,亦不知如何向十媚儿交待。正煎熬中,又听有人叩窗。  方开门,便嗅到一团馨暖体香,拥簇而入。  十思君就着烛光观看,却是那谷梁飞燕。  十思君面红耳赤,不堪言状,支支吾吾道:“飞燕,汝......”  谷梁飞燕闭门投怀,娇语道:“君哥哥,吾甚是想你。”  十思君双手垂立,轻声道:“飞燕,先坐下罢。”  谷梁飞燕嘤了声,至桌前倒了杯茶水,捧起送至十思君面前,面若桃花道:“君哥哥,我们......”  十思君百感交集,接过茶水,施礼道:“那夜多谢妹妹搭救。”  谷梁飞燕道:“君哥哥毋须如此,况且,况且......”  十思君知她所言何事,一时无地自厝,闭嘴不语。  谷梁飞燕咬了咬嫩唇,羞人答答道:“况且你我二人已行周公之礼,飞燕早已是哥哥滴人了。”  十思君顾景惭形,愧悔无地道:“飞燕,那时身不由己,做下不耻勾当,今生无以为报,若汝有何差遣,十某人必粉身碎骨。”  谷梁飞燕偎依胸前,桃羞杏让,颤声道:“飞燕生是哥哥滴人,死亦是哥哥滴鬼,不要甚么报答,只盼能与哥哥天涯海角,相伴相随。”  十思君紧咬唇齿,狠心道:“你我非是同道中人,终不得善果矣。”  谷梁飞燕痴道:“水里火里,誓与哥哥一起,管它甚么荣华富贵,金枝玉叶。”  十思君踌躇万分,留也不是,赶也不是,只好遂她心意。端坐床榻,环抱谷梁飞燕暗自思量。渐渐睡意朦胧,不觉入了梦中。  霖江南《烟雨生》:  桂香残挂上弦秋,帆孤收,独钓南舟。  繁华落尽下潭冬,燕双羞,月映西楼。  绿野波衍右湖春,花纷飞,染红东偶。  此情长恨左江夏,莲眉颦,心葬北丘。  次晨醒转,十思君欲起床洗漱,只觉浑身虚软无力。暗付自修习紫薇神功之后,从未有过这等事,这是怎地了?揉了揉眼睛,瞬感肌肤所触似有软玉温香,侧首观看,锦裘内共眠一人,却是谷梁飞燕。  只见她俏目微闭,鼻息如沐,柔荑似若无骨轻放于十思君胸前。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羊脂般玉体上裹一件粉色肚兜,上锈蝴蝶暗纹。一双朱唇,娇艳欲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长发乱铺香肩,如丝顺滑。面若桃花,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十思君大惊,忙喊道:“飞燕,飞燕,快醒来。”唤之久不见谷梁飞燕醒转,忙穿衣奔到十媚儿寝室之处,门却虚闭,顺势推去,吱呀大开。伸手探摸被褥,早已冰凉。又疾至梅若惜房间,却也不见踪影。  十思君心中只是连连叫苦,又转身回到寝室,抱起谷梁飞燕呼唤:“飞燕,醒来!飞燕,醒来!”摇她肩头,谷梁飞燕打了个哈欠,侧了头仍是沉睡。  十思君知她必是中了迷药,昨晚生出这许多怪事,自己竟丝毫不觉,此刻又是浑身乏力,自也是中毒无疑。一时恍然失措,冷静下来便打坐行气,先将自身毒香释解,又推掌紧贴谷梁飞燕小腹,运功驱毒。  片刻,谷梁飞燕张开蒙松媚眼,看到十思君手置其小腹,蒙被羞涩道:“君哥哥好坏,白天里却做这等事。”  十思君急道:“飞燕,昨晚似中了毒盅,媚儿及梅姑娘亦不知去了哪里,恐已遭不测。”  谷梁飞燕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诧异道:“你待怎讲?”  十思君道:“咱们中了圈套。”  谷梁飞燕惊问:“莫不是被贼人掠了去?”  十思君黯然道:“吾亦难料。”吸一口气,略运内息,渐感四肢恢复。  谷梁飞燕突似悟出甚么,急道:“哥哥,咱们是被人下了失魄痴魂香了罢?。”  十思君愕然道:“何谓失魄痴魂香?”  谷梁飞燕道:“听父亲提起过,当今江湖有十大高手,上尊三怪一邪,下为三花三叶。”  十思君道:“三怪一邪吾早已知晓,三花三叶是何许人?”  谷梁飞燕道:“三花均为女流,分称花如月、花如水、花如蝶。三叶皆为逐臭之夫,谓之叶不色、叶不官,叶不商。”  十思君道:“此等下作之物,应是那叶不色所为罢?”  谷梁飞燕道:“若中所料,非叶不色无他,此人虽名唤不色,其实好色的紧。常常侮辱良家,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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