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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天不绝人寰苦难 地怎负红尘情缘

十思君堕入谷底,昏迷不醒。也是奇怪,他体下四处积雪寒冰,随着时间竟然化成冰水,慢慢烧干。不知过去多久,忽觉一股暖流,顺咽喉而下,渐感燥热。接着有掌心紧贴其后背,跟着全身剧痛奇痒,血往上冲,头脑发昏,失去知觉。  居有间,懵懵懂懂醒来,肚子咕噜噜滴响,他觉有些饥饿,便要挣扎起身,寻些吃物。方奋力睁开双目,见面前侧坐一位慈祥老者,只见他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正含笑俯身看着自己。  十思君自喉间努力发出声音,问道:“多谢老翁相救。”  老者颔首道:“汝醒来就好,毋须多言,静心养伤。”  十思君道:“敢问老翁,此乃何处?”  老者扭身端过一碗色彩柔艳果汤,回道:“桃花盛开之地。”说着,右手执汤勺,舀了一汤勺浓水,送到他嘴边,又道:“先喝下这九花果浆。”  十思君点点头,张嘴欲接,孰料扯动伤口,疼的他浑身发抖。那老者放下瓷碗,伸左手轻轻捏住他两侧咬肌,稍一用力,嘴开缝隙。老者前递汤勺,徐徐灌入。  那果浆刚入舌蕾,甘甜如饴,次而苦涩生出,顺势下流,至小腹竟舒畅无比,豁然精神。  老者道:“可舒服些了么?”  十思君道:“很是温暖。”  老者问道:“你怎地失足落入悬崖?”  十思君道:“非吾本意,被元贼所迫,无奈之下,以死明志。”便把先前遭遇,缓缓道来。  那老者听了,不惊不诧,只是捋须微笑。  忽听茅屋外传来女子娇呼:“师伯,可算逮到你了,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话音刚落,自门外跑进一妙龄少女。  十思君浑身还处于麻木之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珠斜视,循声观看,只见一个身穿粉色纱衫女子,娇容含羞,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紫色丝带轻轻挽住。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中梅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  恍惚中,十思君似哪里见过,一时无法记起。  那女子莲步轻移,来到老者身边,柔荑轻抬,搭住他肩膀,摇晃着撒娇道:“师伯,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滴好苦哩。”  老者道:“傻孩子,师伯向来浪迹天涯,闲云野鹤怪了,汝哪里寻得着。”  那女子这才看到竹榻上还卧一人,问道:“师伯,这位是?”  老者道:“昨日回转之时,在归途中偶遇,见他受伤昏迷,便带到此处。”  那女子道:“吾看看,那个这么有福气,能让师伯大发善心。”说罢,扭身查看,这一下不打紧,女子急呼道:“怎地是汝?”  老者愕然道:“你认得他么?”  十思君此时迷迷糊糊,记忆还未清晰,见状忙睁大双目,看罢也是大吃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眼圈泛红,泪珠打转,恨声道:“为何不摔死你,免得让人牵肠挂肚。”  十思君亦是鼻内酸楚,颤声道:“吾曾寻你多次,奈何不知所踪,每次皆郁郁而返。”  女子再也无法忍受,痛哭道:“为何每次逢你,都身受重创?”  十思君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右臂,想给她擦拭眼泪,却力不从心,手向上止在半空道:“莫哭,莫哭,吾这不是好好滴么。”  女子嘤了一声,屈膝跪在竹榻前,双手紧紧夾握半空手掌,放于脸颊,凄声道:“不要动,扯疼伤口了。”  老者道:“丫头,这是何人?”  女子道:“他便是吾师兄展鹏飞之子,十思君。”原来女子就是云梦。  老者漠然道:“汝师兄内有人唤作展鹏飞吗?”  云梦当下将父亲如何收展鹏飞为徒,再怎地被袭而逝,又逢十思君一一细述。  老者听完,恍然道:“原来如此。”  云梦便守护在十思君身边照顾,互相询问别后遭遇,倾诉思念之情。  自十思君离开,云梦便静心修炼,许因无人打扰缘故,功力每日剧增。也是资质敏佳,竟被她一股脑将紫薇神功冲至九重。接悟十重,却久不得其法,懊恼不已,闲暇时便越发牵挂十思君,于是,即下山寻觅。数月未果,想起师伯隐居与此,便上门拜访,一连四次,不见其人,不想第五次得偿所愿。  二人久别重逢,自是话语繁絮,干脆秉烛长谈,一夜未眠。  翌日,十思君四肢已恢复如昔。便翻身坐起,问道:“云姑姑,师伯他老人家唤什么名字?”  云梦皱眉回道:“此时你还叫吾姑姑?”  十思君一怔,言道:“那唤你甚么?”  云梦低眉垂眼,烟视媚行道:“唤吾梦儿罢。”说完,掩面转身跑了出去。  恰巧老者迈入屋内,惑然道:“这丫头平时刁钻古怪,怎地突然害起羞来?”  十思君忙施礼拜道:“多些老翁相救。”  老者呵呵道:“既然云梦唤吾师伯,汝今后也随她唤我罢。”  十思君道:“在下不敢,若按辈分,我当奉老翁为师祖也。”  老者挥手道:“无妨,大丈夫立于天地,何必在乎哪些个繁缛礼节。”  十思君不敢,正要推脱。云梦走了进来,又恢复了调皮无邪的神态,言道:“让你唤就唤,啰嗦甚么?”  老者哈哈大笑道:“这傻小子,竟不知云梦心意,该打,该打。”  云梦忙依在老者身上,羞涩道:“师伯,你休老不正经。”  老者道:“好、好、老夫多嘴了。你们随我来。”  十思君如堕烟海,云梦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道:“傻子,发甚么呆,走罢。”  三人至茅屋后,复前行,逢松林,缘溪行。行数里,忽逢紫竹林,夹岸两侧,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老者停住,回首言道:“就是这里了。”  云梦问道:“师伯,汝为何将吾二人带到此地?”  老者道:“吾生平有三绝技,一为紫微功,曾与汝父、杨老邪、莫老怪等一起钻修,各有千秋。二为玉皇经,所知寥寥。三为玉诀剑法,是半年前所悟,吾一生无徒无嗣,偶得一挂名弟子,只得其二,前已拜别人膝下为子。近日恍然觉醒,所谓技术,若不能流传后世,犹如枯枝败叶,皆会化作尘埃,不留痕迹。今蛮夷占吾国土,屠吾宋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一生淡泊名利,不屑江湖官场。尽传尔等,以示赤心。”  云梦盈盈施礼道:“多谢师伯,侄儿荣幸之至。”说罢,暗暗扯拉十思君衣袖。  十思君忙伏身叩头道:“吾辈定承师伯之志,报效国民。”  老者道:“吾见汝身负宝刃,可是那云老怪所铸?”  云梦格格笑道:“非也,乃是吾与小十子之功。”  老者道:“这倒奇了,汝二人如何打造?”  十思君道:“是以在下父母亲之遗物,作为佐料,方才炼成。”  老者颔首道:“万事皆天缘也,那玉诀剑法从此更名玉霖剑法。”  ---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那里是清江江上村,香闺里冷落谁瞅问?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  话说李玉茹率三花姐妹赶到,正瞧见十思君飞身赴死。众女子均花容失色,急呼道:“不要啊。”但为时已晚,十思君如断线纸鸢,堕入无底深渊之中。  李玉茹一时悲痛难忍,瘫坐地上,花如月忙扶住,泣道:“夫人,夫人。”  花如水已似泥塑木雕般站在哪里,娇泪如雨。  花如蝶抑住悲伤,抹泪道:“汝二人陪伴夫人,吾下去查看。”说罢,也不待回应,没入夜色中。  良久,李玉茹才嘤咛一声,缓过气来,颤声道:“快,快,快随吾速去寻他。”  山谷不时回荡着悲凄呼唤:“夫君”、“十公子。”......  三人循路往山下搜寻,忽听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随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正是霖江南的《念奴词》:  冬寒风正冷,一地飘零。  念曾经,火炉浊酒对烛红。  潸然泪下,独屹古时幽径。  意消沉,缱绻如冰,孤帆远浅黛帘中。  江上两行燕,比翼呼应。  长叹欲诉,一腔悲痛。  阡陌无处觅,君生子未生?  念想云云,尽染墨萍,小字耕书千垄。  旧时烟柳垂亭,新绿初蕾盈盈。  不见树下妆,难拾阶上影。  满地落花成泥,凋谢了谁的痴情。  三世劫,缘修成,却是相见亦难锦裘空。  乌琴金弦,愁事层层,不知飞入哪幕帷绫。  怕相思迟了付,恐鸳鸯惊了梦。  良宵苦守,夜色浓浓,可有白衣共窗凭。  怨非恨,爱倾城。天涯海角,心犀有鸣。  若眉头微刺,那便是一对相思重逢。  卿慢挽云鬓,画玉容。嫁衣别忘缀花藤。  快马急辕,即日门庭。  不许百年,不诺来生。  携子之手,贫贱不移,富贵同。  每唱一字,便近了许多,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近前,却是谷梁飞燕,后面紧跟着谷梁承元。  三人愕然相顾,花如月上前喝到:“汝是何人?”  谷梁飞燕也不答话,拔出宝剑便刺。李玉茹飘身上前,左手拇指与中指叠扣,轻轻弹在剑身,只听铮的一声,宝剑歪斜一旁。  谷梁承元捋须道:“姑娘好功夫。”说罢,一声轻啸,纵身扑来。  李玉茹冷笑道:“老贼,尔逼死吾夫君,我要你偿命。”  谷梁飞燕闻听,娇躯一颤,银牙咬住红唇,又挥剑刺出。花如水道:“贱婢,休得无礼。”迎面而上。花如月也叱道:“莫伤了吾家夫人。”顿足跃出。  谷梁飞燕宝剑横扫,忽回带平持,迳刺花如水的右腕,出招轻灵飘逸。花如水剑身微抖,粘住刺来利刃,轻叫一声:“撒手!”。  谷梁飞燕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剑的巧劲卸开,心下暗惊:“这女子不愧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花如水这一招“雪缀梅花”,是近日李玉茹闲暇之余所授。取义于“惺惺相惜”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未震掉她手中宝剑,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谷梁承元的女儿,果然不同常人。”  谷梁飞燕自与那十思君有过几番巫山云雨之后,近日总觉恶心反胃,尚食欲不振。偷偷唤来郎中珍切方知,已身育骨肉。公府小姐未婚先孕,传出去定成天大笑柄。谷梁飞燕又羞又恐,无奈只好瞒着众人。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甚是烦恼,推源祸始,怨恨皆十思君不好。  谷梁承元回转侯府,正蹉叹十思君坠崖之事。被谷梁飞燕得知,她早对十思君芳心暗许,加之身怀其嗣,更情深意重。闻听后顿时心慌意乱,急忙寻来。那谷梁承元不知内情,见女儿疯一般奔出府邸,在后连连呼唤,奈何谷梁飞燕似未听见,只是急奔。于心不忍,便尾随其后。  有孕之性子本易暴躁,又听李玉茹口唤夫君寻找,当下醋意大起,不容分说,上来便刺。谷梁飞燕与花如水交手数合,就知不是她的对手,心想:“这女子武功之高,竟似不亚于三叶的叶不色。”当下展开父传荡魔剑法,紧紧守住门户。  花如水心中暗赞:“早知谷梁承元为当世三大高手之一,孰料教出滴女儿也这般厉害,居然还接得了我十余招。”心中主意已定:“要伤谷梁飞燕不难,但惹得谷梁承元痛下杀手,却是难斗,今日放他一马便是。”剑身一扬,暗运神功,似狂风骤雨般向谷梁飞燕当胸剌去。这紫薇神功她虽有些生疏,但祖传花家剑法却凌厉的很,藉着一股巧劲,所指处又是要害大穴,这一剌之势却也颇为厉害。  谷梁飞燕剑尖在地下一顿,借势后跃。花如水踏上一步,似是进招追击,那知斗然间疾向左侧扑去。她腰肢柔软之极,扭身侧击,肩膀刹那间离谷梁飞燕已不及二尺。谷梁飞燕吃了一惊,急挥左掌向她额头拍去。花如水腰肢轻摆,就如一朵梅花在风中微微一颤,早已避开。左手啪的一下,谷梁飞燕肩膀已然中掌。  谷梁飞燕向后连退三步,伏地摔倒。谷梁承元见女儿受伤,右手力挥,运动龙虎十象功迫开李玉茹,跟着双足力点,直飞花如水。  李玉茹虽心地良善,但因苦寻十思君久之未果,至今方遇,却被谷梁承元逼落悬崖,生死未卜。此时见其欲舍己救女,心中恼恨之极,立提真气,使出九重紫薇神功,注入招式,借势挥出,刷的一声,直刺谷梁承元后心。  只一瞬间之事,谷梁承元双指已捏住花如水剑身,用力一扯,宝剑飞向空中。  花如水长剑被夺,已是大吃一惊。更料不到谷梁承元来势丝未受挫,单掌瞬间击出。只觉罡气逼来,那掌来得好快,急忙后仰闪避,只觉头顶一凉,掠顶而过,头巾震落。  花如月见姐姐危险,娇叱一声,一招燕子穿林,剑身激进。谷梁承元突感背心寒气袭来,忙错身躲避。但李玉茹来势迅猛,一时竟也避不开。谷梁承元只好疾转衣袖,挥手缠住来剑,往外一带,喝了声:“撒手。”  李玉茹很恨道:“妄想。”只听嘶的一声,谷梁承元衣袖被剑搅成碎片,四处飞舞。剑势却依旧疾向前刺。  谷梁承元大惊,将龙虎十象功使出九重,只听怒吼阵阵,四周冰石纷纷荡起,空气灼热难忍。谷梁飞燕知父亲修为,忙玉手捂住双耳,运气抵挡。  花如水只是微微一颤,呼吸迟缓,并无大碍,飞身拣起宝剑,又加入战斗。花如月却与那谷梁飞燕一般,急忙盘膝打坐,真气运行。  李玉茹猛觉四周罡气逼人,忙使出碧雪剑法之雪雾弥漫,生出一团紫气将二花牢牢护住。  谷梁承元见李玉茹御气守护,花如水只是奋力进攻。暗道不妙,将真气凝聚双掌,大喝一声:“去罢。”  李玉茹一招漫天飞舞,把宝剑舞了个水泄不通。花如水一招见缝插针,径刺前去。距谷梁承元身前约有半尺时,却似碰到铜墙铁壁一般,不能前行。  三人僵持须臾,花如月在李玉茹剑气守护中已恢复自如,起身持剑飞来。谷梁承元暗暗吃惊,心道:“果然是江湖辈出,才区区数月,便生出这许多高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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