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恭迎亓晏归来的是安王府的大总管,唤作长安。 当初亓晏得到消息匆匆赶赴江州,因而长安如今见到阿芜并不觉意外,心里头反倒尘埃落定地舒了口气。 长安躬身迎上前,对亓晏行了礼:“王爷。” 亓晏颔首:“梧桐苑可收拾好了?” 长安应是,一路领着人前去。梧桐苑是临亓晏住处最近的院子,环境清幽,虽以梧桐命名,却栽了满满一院的翠竹。它在王府落成的那一天就已修好,如今才真正有了主人。 从名字至满院翠竹,凡知阿芜者,皆可知亓晏毫不隐瞒的满腔情意。当初亓晏亲自命名时便存了私心,望有朝一日阿芜能住进去,故而一景一物皆有当年竹屋的影子,只不过家具陈设明显更贵重。 果不其然,阿芜虽未言明,但从她的表情就可知她很喜欢这间院子。 亓晏弯了弯唇:“阿芜喜欢就好。在阿芜寻得称心如意的住处之前,我只望阿芜能在我这住得舒心。”虽然亓晏内心一点也不希望阿芜搬出去,却也知道以阿芜的性格加上她之前所提及的在东都的师父,阿芜并不可能在王府久住。 但不急,只要人在双眼可看见的地方,亓晏就有耐心徐徐图之。总有一天再把她十里红妆迎娶进门。 几人走进屋中,长安安排的小厮女婢皆已跪在地上迎候。亓晏看了长安一眼,长安即刻接话为阿芜介绍道:“这各四个小厮与奴婢从今日起便专在梧桐苑中服侍姑娘,当然,姑娘若另有事,亦可差他们来寻我。”说完,长安同阿芜言明自己的名字与在王府中的身份。 能得亓晏器重信任的人无一不心思敏锐手段非常,自能看出阿芜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是以在王府众人眼中,阿芜完全担得起这份慎重。 阿芜听后,目光在长安与长宁之间来回打转,半晌后,女子温婉细糯的声音缓缓响于室内。 “你,和长宁,你们是兄弟?” 在场众人,尤其是长安长宁,皆是一愣。尤为巧的是,长安长宁皆是细长眉眼,只不过长安掌王府事,观面相更稳重;而长宁主亓晏贴身事务,尤擅言辞,看上去则玲珑面善。不过除了这零星相似的眉眼,长安长宁实在不像。 一室沉默气氛中,先是亓晏轻快地笑出了声,其余人才敢有表情动作。长宁抬头看阿芜,见她疑惑神色不似作伪,显然当真如此以为,不由哭笑不得。 这些日相处下来长宁也算有几分了解阿芜,知道原因出在哪,便解释道:“姑娘,我二人的名字是来到王爷身边后王爷改的,并非是兄弟。” 那时亓晏已有凶名在外,令朝中诸多臣子恼恨又忌惮,便私下诋毁说亓晏身边这两宦官走狗的名字合为“安宁”,不过是容王作恶多端,为求个心里安宁罢了。 亓晏也忆起往事,笑了笑说道:“是如此。” 那时他确也求过世间神佛,长安长宁这两名字,难免寄托他的祈愿,愿他的阿芜在遥遥山水的另一端长安长宁。 往事不提。 阿芜听后恍然大悟,目光最后在长安长宁身上转了一圈,便不再好奇地收回。 知阿芜来东都所为目的,亓晏只道:“左右常远镖局都在那不会跑,阿芜不妨先好好休息,明日我随你一起去找人。” 阿芜心急情有可原,可亓晏更关切阿芜的身体,方才她头还晕着,至于那占据阿芜注意力的师父,亓晏最好阿芜晚些见他,好多些时间两人待在一起。 阿芜想了想也觉得亓晏说的有道理,便老实待在屋中休息了一下午。当晚王府后厨做了满满当当一席佳肴,比当初他们吃过的江州醉仙楼的味道还要好,到最后阿芜不知不觉间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亓晏十分满意,当晚厨房一众人就收到了来自长安总管的额外赏钱。 只不过第二日亓晏要陪阿芜去常远镖局时,皇宫中正好一道旨意传他面圣。亓晏压了压眉,见阿芜默默看着他,蹙起的眉头一松。 亓晏温声歉疚道:“我需进宫一趟,我让江岑陪你。常远镖局冷氏与我有旧,江岑在你身边,他们不敢欺你。等我回来,我再与阿芜好好赔罪。” 因亓晏要进宫,阿芜才有些他是王爷的实感。 阿芜应声:“你去吧。” 亓晏观阿芜神态,没有一丝不舍或失望,虽知这样才是正常的,但难免心下失落。 阿芜疑惑地眨了眨眼,她似乎听到亓晏离开前,叹了一声气? 亓晏到了皇宫。 天子居所,紫禁为天下之巅,而亓晏却依然如逛水榭花亭般闲庭信步、神态自若。至御书房,门口当值的宦官绷着声往里头传唤了一句“容王到”,亓晏勾了勾嘴角,略整衣袍一步迈过殿门。 正位坐的自是幼帝宋辰瑞,尊号至孝清灵惠帝,世简称灵帝。十四五年岁的少年顶冠冕着龙袍,已初有天子威严,见亓晏进来,收了收下颚言道:“给容王赐座。” 亓晏目光一扫,屋内除小皇帝外,丞相张昀征亦在。亓晏扬笑,却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了。 灵帝多次凝视下方悠然抿着茶的亓晏,气氛凝滞间,双方皆不为所动,最后还是灵帝抿了抿唇先开口:“皇叔此次祭祖回来清减不少。” 宋辰瑞到底年轻,脸皮子薄,称呼亓晏“皇叔”时一脸的面无表情,叫人一看便知苦大仇深。有时亓晏都替他觉得烦,明明毫无血缘,何来叔侄之称,想必也是太后与丞相劝小皇帝隐忍,与他这狼子野心的王爷周旋。 想着,亓晏扯起笑容,好看的双眼微眯起,让人觉得他在算计些什么。 “劳陛下关心,只是祭祖回来忧思过剩,故风寒入体,耽搁了些时日。” 宋辰瑞一瞬间脸色好不精彩。明知是托词,却不能拆穿亓晏,当下恨不得台下坐着的这人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最好。 同坐在位置上的丞相乐呵呵地接话道:“此事听闻赵大人提及了,容王需多保重贵体啊,不若等会让崔胜崔御医到王府上?” 亓晏端着茶托,倏然一声呵笑:“原是……赵大人啊。” 听闻,宋辰瑞咳了咳:“日前朕听闻江南漕运有异,便派赵大人任黜陟使下到江南漕运各州察看,后发现江州刺史周秉竟敢中饱私囊,贪污漕盐,今赵大人已押周秉归都,不日交予大理寺审判。” “噢,听说了。”亓晏事不关己地应和道。 丞相张昀征适时接话道:“不过周秉贪污漕盐所得之银两还尚未查明下落,王爷可有何想法?” 茶器放在桌上,噔地一声,亓晏抬眼,与灵帝直视。直到小皇帝面色微僵,才肯放过他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若本王能给出真相,想必大理寺卿这一职也不必设了。” 明明坐于下座,可亓晏的气势却牢牢压住了真正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这个认知深刻地烙印在宋辰瑞心头,每每叫少年不甘却也懦弱。 …… 话分两头,另一边,阿芜与江岑才至镖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