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最南端的南宫县。
卢象升带着不足六千的兵马,又饥又累地来到了县郊的荒野,安排扎营立寨。并让各营都派出一些人挖掘草根,拿回来洗净,切碎,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
他跟官兵一样半饥不饱地同食这种东西,硬是靠着与官兵同甘共苦的人格魅力,勉强维系住了部队。
卢象升原来统领三四万的勤王兵马,被高起潜强行分走了精锐的两万关宁铁骑。
昨天收到兵部的紧急文书,说是据山西塘报,清兵西趋山西,太原危急,命令他督师驰援。
卢象升明明知道清兵就在冀中平原攻城破寨,烧杀淫掠,并没有往山西移动,仅仅派少数游骑作为疑兵,佯装有西窥山西之势,却引起了太原官绅的惊慌。
可恨杨嗣昌明明在几百里外的京城中,却胡乱指挥。他自认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想听朝廷瞎指挥。
可是他手下的大同总兵王朴也直接得到了兵部檄文。王朴手下的将士早就不愿随着他受苦拼命,一听说山西危急,兵部来了檄文,都要回去保护家小,鼓噪起来。不用分说,把王朴扶到马上,拥着他往西而去。
卢象升所率领的三个总兵官,以王朴的人马最多。王朴走后,虎大威、杨国柱两个总兵官的部队和象升自己的标营,连同不能作战的人员在内,合起来就剩下五六千人了。
这时一名裨将进来报告,说在南宫南边一点的巨鹿发现发现几千清军人马,有意攻打巨鹿县。
卢象升知道清兵下一步或者深入畿南,或者由这里向山东掳掠,但他的兵马不足,能吃的粮食也都吃完了,所以他打算在这里使人马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到巨鹿找清军决战。
而此时高起潜带了将近两万人马到了鸡泽,离这里只有几十里路。他赶快写了封恳切的亲笔信,派一名小校飞马送去,请高起潜也把军队开往巨鹿,以便互相声援,分散敌势。
送信的小校刚走,几名畿南三府代表走了进来,言辞恳切地邀请卢象升移军广平、顺德一带,征募粮草,召集义师,再抗鞑子。
卢象升沉吟一番后说道:“象升身为朝廷大臣,何能违背圣旨,擅自移军就食?见危授命,死而无憾!”
“不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
“不惟君命难违,且高总监即在数十里外。诸君虽出自一片好心,然象升倘以违抗圣旨、临敌畏怯的罪名,死于西市,千古含冤,何如慷慨跃马,死于炮火锋镝之间!象升死志已决,请父老们不必再讲了!”
“大人,听说虏骑正在向南来,请大人暂时退兵,稍避凶锋,缓十日与虏决战如何?”
“为何?”
“如大人能在十日内不与鞑子决战,吾等与三府父老就可以动员数万子弟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各位父老,你们的拳拳之意,象升感激不尽,可我不能等,莫说十天,就算三五日也等不得。”
“为何等不得这几日?”
其一,我已被朝廷严旨呵斥,夺去了尚方剑和尚书职衔,随时会有缇骑来逮入京师问罪。万一在几日之内我被逮入京师,倒不如赶快与虏一战,宁为国殇,胜死于诏狱良多。
其二,看鞑子兵力行动,分明拟深入山东,截断运河,威胁济南,倘不趁早迎击,挫其气焰,则山东数十州县必将望风瓦解。到那时,不惟朝廷一定会治我以纵敌深入之罪,我亦将何面对山东百姓?
其三,我部长久粮饷不足,官兵忍饥挨饿,自王朴走后,军心更为动摇。这所剩的数千饥饿疲惫之师因感我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和平日赤诚相待,暂时不忍离去,勉强可以一战。稍缓时日,军心必然瓦解,到时纵然想战也不可得矣。”卢象升面对父老乡亲的好意,做了详细的解释。
畿南三府父老们明白了他的苦衷,有人摇头不赞成,有人叹息,有人失望顿足,也有人因军情危急,朝廷昏暗,卢象升徒然就死,激忿难忍,不禁失声痛哭。
几位父老代表无奈,只能把随身带来的少数粮食拿出,献给卢象升。
附近乡村和南宫城内的有钱人家早就逃避一空,只剩下一些无力逃迁的穷苦百姓。
他们听说卢象升决心同清兵作战,军中已经断粮,三府父老们前来献粮,也纷纷把埋在床头的,藏在墙洞里和窖里的各种杂粮都拿出来,送到营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