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难道就对得起丞相?”
“丞相之志在于匡扶汉室,我这样做,也在于匡扶汉室!”
杜琼沉默片刻,突然怒道:“大将军!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现在跟下官说,你是为了匡扶汉室!”
“没错。”
“他们的死,和匡扶汉室有何关联!”
“我告诉你,大司农的户籍上,仅仅只有九十万人。”李衡依然平静,一律朝阳洒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那双眼眸如同清晨的泉水一样,“而实际上,我初步推算,应该有四百多万人,还有三百多万人呢?”
“他们……”杜琼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们是大户家族的人!”
“不!不是!”
“是!这是后汉以来一直存在的!”杜琼语气坚定。
“一直存在的难道就正确吗!”
杜琼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才说道:“大将军这样做,是要他们把人都交出来?”
李衡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有上过前线吗?你有看到过我军是如何跟魏军厮杀的吗?你有看到一堆又一堆的死人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像你我这样,坐在树下,吃着早膳,对他们的父母笑,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他们却在冰天雪地里,被砍成碎肉!尸骨被一起埋进一个大坑!”
“而那些在背后的人,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他们只需要把话说得漂亮一些,把衣着整理得看好一些,就能占据绝大多数财富!每天睡好觉,和家人吃丰富的美食,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这是为什么?”李衡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些很寻常的事,“为什么有四百多万人,却只用不到一百万人,养十万军队,翻山越岭去北伐?”
“因为有人不想出力、出物资,有人觉得死在前线的人不是自家的孩子,前线胜了,他们歌功颂德,春秋笔法地写成自己的功劳,前线若败了,他们立刻换一身官服,喜迎魏军。”
杜琼继续沉默。
“你觉得,在这样下去,我们能复汉室吗?”
“不能。”杜琼叹了一口气,“过往的数次北伐,第一次最为振奋人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人心越来越疲惫,我们虽然一直支撑北伐,但心里都知道,那可能只是一个遥远的梦了,连丞相连也许失败了四次,直到第五次!直到捷报传回来,我们拿下了关中!”
“你说得没错,三年前的捷报传回来的时候,朝中已经有大臣开始往自己身上揽功了!所以你的到来,他们都不喜欢。”
“我就说到这里了。”李衡轻描淡写地说道,“太常年少成名,是益州少有的清流,先帝和丞相皆器重太常,陛下也多次提及太常,我希望太常能站出来,支持我,这是太常的机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
“没关系,我很高兴能与太常一同共进早膳。”李衡擦了擦嘴,站起来,“人各有志,我从来不强迫别人答应我的想法。”
“大将军,那六百多官吏您会如何处理?”
“全都是死罪,你说怎么处理?”
杜琼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若都交出田和人呢?”
“太常想让我徇私?”
“绝无此意。”
李衡笑了笑道:“对了,太常的罪名可能是煽动谋反,是要夷族的。”
“承蒙大将军不弃,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太常言重了!”李衡立刻作揖,“太常愿意帮助我,是我的荣幸。”
杜琼微微一怔,额头还挂着冷汗,再看李衡,现在的语气和刚才那种微笑中带着威胁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同。
“我会立刻将家中田地上缴,将部曲遣散,再发布文章,陈明国策之利,使天下士子归心!”
“好!”
杜琼是太常,太常是礼仪官,无论是天子祭祀的礼仪,还是天下士子的礼仪,都归太常统管。
可以说,太常是精神领袖之一。
杜琼年少就学识渊博,师从名儒,在益州影响极大。
在李衡的概念里,杀人从来不是为了杀人。
杀人只是手段,杀人是为了达到政治目的。
杀人是毁灭,可是政治从来不是简单的毁灭。
一个人也无法完全毁灭所有的对手。
李衡的时间不多,为了尽快能威慑住大局,同时能快速拉拢更多人,说服杜琼加入自己的阵营,绝对是上上策。
毕竟,接下来,还要重建,并且快速对曹魏和孙吴输出。
在什么时候懂得不退让,在什么时候懂得妥协、合作,是一名政治家必备的智慧。
“大将军,那些人真的没有第二条路了吗?”
“没有了。”李衡依然很平静,“如果拖泥带水,各郡县的对抗将快速壮大,现在地方上已经有三十几家在太府寺的纳商名单里,如果太常能号召各郡县,我相信名单能达到七十几家。”
“剩下的呢?”
“剩下的?剩下的当然要快速清除掉。”
这将大大加快李衡对内的整理,节约出来的时间,就是动员兵力,加大对江州的投入。
李衡深吸了一口气,意气风发地往前面走去。
那里有这一长窜的名单等着他。
接下来有了人,我就能完全放开手脚,加大对孙吴的军事威胁和金融打击,以及对曹魏的疲惫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