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不知道是谁,但他知道,洛阳卧虎藏龙,百官之首的司空陈群刚离世,司马懿重新回到军政界。
各方政治力量已经蠢蠢欲动。
“大将军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杜郎君,你不必现在给我答复,等你想好了,随时到斜谷口找费文伟,他会安排一切。”
“这么肯定我会投奔你?”
李衡拿起那包茶叶,笑道:“知道这一小包茶叶的力量有多强大吗,它将席卷整个天下,甚至改变中原和四方蛮夷的关系,未来像浩瀚的星空一样广阔,我需要像杜郎君这样有才能和德行的人,一同去走这条路。”
杜预站起来,很礼貌地作揖:“多谢大将军的赏识。”
李衡也站起来,他拿起一匹蜀锦,说道:“这匹蜀锦是我专程从成都带来,赠送给你。”
“大将军之前已经赠送我蒲扇。”
“并不冲突。”
杜预欣然接受,却突然问道:“大将军,还有一事,在下请教。”
“何事?”
“《大汉商社管理条例》是大将军编写的吗?”
“是的。”
“大将军为何编写这份条例,以前似乎并没有这种行文。”
李衡笑了笑,道:“律以正罪名,令以存事制。”
听闻此言,杜预心头一震,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难道律与令不同?”
“律用来定刑量罪,令则是朝廷的规章制度,《大汉商社管理条例》不属于律法,只属于令,如果违反了《大汉商社管理条例》,需要从汉律中找到律法文献来定罪。”
“为何如此?”
“律牵涉到人之生死,不可随意修改,当律与实现不符之时,需要聆听各方意见,谨慎严谨,且做到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但令则是制度是所在,制度难免繁琐,且经常实际不符,需要频繁做出适当的修正,所以两者必须区分开。”
这一席话,已经将从小研读儒学和法学的杜预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之前,杜预是因为李衡的商业才能,对他颇有欣赏的地方,后来则是看到他的《大汉商社管理条例》,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现在呢?
现在他才知道,李衡竟然也有律法方面的才能。
尤其是他说的“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这个观念,为杜预在苦思冥想的黑暗中,引出了一束光。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律法文献要简单直接,要与经义区分开。
所谓的经义就是指儒生们对前人经典的一种解读注释,这种解读注释是非常主观且行文繁琐的。
这就造成了律法的主观和繁琐。
正史上,直到杜预这里,才解决了这个问题,李衡提到的“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恰好就是正史上杜预本人的法律观。
汉律共计七百七十余万字,二万六千余条,内容重复,刑罚苛碎、条目繁密。
这为官吏在治民的时候,提供了大量自我解读和舞弊的机会。
曹魏的几代皇帝,都对汉律做过编修,但效果有限。
直到杜预和张斐等人学术大成,才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古代中国律法上划时代的。
可以说杜预是早期追求程序正义的知名学者。
杜预能入文庙,并非空穴来风。
当然,作为穿越者的李衡,对法律和条例的区别,还是很清楚的。
现代法律体系更加成熟,只不过许多东西不能生搬硬套。
他认可历史上杜预的一些理念,只是完全依律法治国,在这个时代,还不太可能。
至少目前不可能。
其实治国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三国的历史也不是演义里那样浪漫。
恰恰律法编订、屯田、养民,货币、物价,才是三国之间的角逐。
只不过军事是最直接,最容易看得见的那一部分。
而时代中的大人物们,在制定政策的时候,都必须遵守这些大环境。
“每一次与大将军见面,都受益匪浅!”
这一刻,杜预才引李衡为知己。
“诸事缠身,我要走了。”李衡抱拳道,“期待杜郎君到益州,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离开斜谷口之前,李衡见了费祎一面。
“如何?”
“差不多了。”李衡道。
“但我看到杜预回去了。”
“过不了多久,就会收拾行囊,还请费司马务必派人在京兆好好盯着,一旦有变,需要施以援手。”
“放心,都盯着的。对了,前段时间,刘放来见过我。”
“哦?”
“他希望给他加货,并且断掉京兆其他商人的货。”
李衡笑了:“正是因为他的贪婪,会让杜预更快导向我们,等着看吧,洛阳已经开始为蜀钱东进而烦恼,刘放必然会让京兆的商人背锅,最后在曹叡面前进言通过魏廷(ting,朝廷的廷)来统一把控新盐。”
“这是好是坏?”
“只要我们的钱能大量流入曹魏,就一定是好事。”
费祎又道:“还有,现在京兆已经有至少十处造纸的,细作还传来洛阳也有了。”
“如此说来,就不仅仅只有长安和洛阳,这种利润极其丰厚的商品,中原、河北怎么会放过,恐怕今年,曹魏的造纸业会全面爆发,魏吴脆弱的联盟必然会遭受不可挽回的打击。”
费祎连忙问道:“届时孙权会北上攻打合肥吗?”
“既然已经从曹魏无利可图,自然会攻打!”说完,李衡起身道,“我要回重庆了,江州兵马不可再延缓,我们绝不能错过夺取荆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