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馆的后院里种着一棵大椿树,一棵核桃树,两棵枣树,于仆妇们来说,却是实在的。
自来了京都,小笛儿就跟染碧分到了一个屋里,唐府地方大,后院也盖得宽敞,后罩楼的屋子一人一间也住不过来,但描红还是分了两人一间,说两人也有个照应。
小笛儿往往起得最早,一切收拾妥当了,就在窗边一坐,借着蒙蒙亮的晓色练一篇字儿。
“你比姑娘还用功呢。”染碧今日也醒得早,却是不动,在夹被子里蜷着。
小笛儿眼不离字帖,细细写完一个字,方道:“上回帮描红姐姐对库里的账,十个字儿里有三四个不认得的,急了我一头汗。”又提起笔来写下一个字,“再想不到玳瑁两个字是那样刁钻难认的。”
染碧听了,笑得直捶床:“那是你还没见着砗磲呢!”
小笛儿停了笔:“今日姑娘要授课呢,咱们早些着吧。”
染碧便也起床叠被,见小笛儿早已打好了洗脸水:“你都洗好了?”
小笛儿点头,收拾了字帖笔墨,对着镜子抿了抿鬓发:“我得帮眉豆她们取饭去,今日来的人多,该多备些早饭的。”
“以为姑娘只是说说的,谁想到真的要授课呢。”
小笛儿却仔细道:“我虽跟着姑娘时候不长,却从未见她甩过一句片儿汤话的。”
染碧洗了脸,在窗边打开妆盒,对着铜镜往脸上轻搽了一层薄粉:“粟米细粉总不及胡粉细白。”
“姑娘说胡粉里都是铅,对身子没好处。”小笛儿预备出门,还回头道:“你又是先洗脸后梳头!”
染碧不理她,用黛石只轻轻扫了扫眉尾,整个人便很显精神了。头发却也好梳,本想梳双平髻戴银珠子鬓花儿的,又一想今日会从绣坊里来几个绣娘,自己还是不外显的好,便简单梳了双丫髻,戴了一朵小小的玉色绢花。
刚梳好头,便听见有人在门外道:“姐姐!几位绣娘过来了。”
“这么早?让她们先进来坐吧。”染碧看了看屋子,已经被小笛儿收拾整洁了,便叫那门外的小丫头端进一壶热水来。
门口立着几个小绣娘,你推我我推你,羞涩地笑着挨进门来。
“都是自家姐妹,臊个什么呢,”染碧笑着拉起其中一个,“我上次去绣坊见过你的,你是叫花穗的吧?”
穿细布蜡染衣裳的绣娘轻笑着点了点头,说着又拉了另两个:“这个是半襟,太太那件披风上的水莲花儿就是她绣的。这个年纪小的,是印儿,她识的字儿最多。”
染碧噗嗤笑了:“半襟斤?可还有个八两么?”
说的几人都笑起来了,半襟脸红红的:“因还有个姐姐,叫个满袖的。”
玩笑一阵,几个绣娘也不那么认生了,也有坐在小马扎上的,也有坐在杌子上的,染碧给她们抓了一把粽子糖吃:“这是姑娘前儿赏的,她只爱吃薄荷的粽子糖,这玫瑰的松子的梨膏的,都不过尝一个罢了。”
印儿年纪倒不那么拘束,拣着胭脂色的玫瑰糖吃了,只觉得那味道比外头买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