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却与笑笑留在茶室,两人站在玻璃窗边看着雨景,笑笑道:“四婶婶何不与画师们签个契约,五年或十年之内,这些画师的所有画作都由画会来全权做主。无论是卖画,还是把画印成画集子、笺谱等等,这些事情都由思存画会来代理。”
阮氏对笑笑大胆的想法有些吃惊,在知识产权匮乏的元龙朝,能有个首造司已经顶天了,人们哪里还能想到签约经纪公司这类事情呢。
“婶婶不必担忧,这并非卖身契,签这个也算是画会与画师之间的互相尊重,”笑笑想让阮氏接受自己的想法:“我想,这些画师们都很清高,他们也不愿天天白混在画会,这么好饭好茶的白吃白喝,眼看着画会漏雨修缮,自己却掏不出半个子儿来帮衬思存先生!毕竟卖画是个未知数,某些人说不定几个月也卖不出一幅画。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反而更让人不舒服。”笑笑脑海中闪现出彭巨雷的愤世表情,感觉他大概很久没有卖画进账了。
“这画师们不同于普通布衣,他们只怕不愿被契约束缚。”阮氏说出自己的担忧。
笑笑摇头:“若是全然自由,只怕更加找不到出路。比如今天的事,若是没有人跟制笺商家搭线,他们怎么办?就算是搭上线了,让他们自己去谈吗?画师跟商人谈生意?只会令他们更不自在,并非所有的生意人都是四婶婶这样尊重艺术的人,很多商人大多唯利是图,他们会把这些画像卖肉似的按斤按两地算计!画师们的自尊心只能更受伤!”
笑笑抱起自己的手臂,望着阮氏,继续说道:“这时候最需要一个可以全权代表他们的人,为他们去操心这些事,他们的任务只是画画。不要歧视商品画,若是画好了一样会有前途的。若是婶婶跟他们签了约,甚至可以付大家工钱以保障生活,笔墨纸砚也由画会负担,剩下的所有商品所得都要由画会抽成,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愿意。这样,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天天在画会画画、谈画,作品的问世完全由画会经手,自己半点儿不操心。我若是个画家,我会毫不犹豫签约。”
阮氏低首想了想,终究没有做出决定,让她跟画师们去谈这个,她感觉自己说不出来。
“我签。”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是董秦弓,正站在茶室门前,长长的眼睛望着阮氏:“思存先生,我愿意签。”
笑笑看了看阮氏,摊了摊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儿吧。
窗外响起一个闷雷,天色愈发昏暗,茶室门边摆了一只杏黄色的纱灯,照得董秦弓仿佛古人,比唐代魏晋还远的古人。古人微笑:“我去同他们讲,定然都是愿意的。”
“有劳秦弓了。”阮氏浅笑,转身端上茶食,与笑笑一起离开茶室。
很久之后,笑笑仍旧记得这一日,自己走在两人身后,望着董秦弓和阮臻的背影,旧色的宽袍,披散的青丝,一盏一盏的四角纱灯,空气中弥漫的书香,还有窗外寂静的雨
笑笑甚至觉得,他们才更像是一对儿。
雨天就是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元龙朝的民风再开放,到底是一个封建王朝。这种事情放到现代都毁三观更别提古代。笑笑摇头一笑,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感触,眼前这二位明明都各自磊落,非要把人家强配成p,简直是琼瑶版拉郎配
这场雨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过了酉时,阮氏就同笑笑一起乘马车回唐家。
幸而车厢也装着玻璃窗,那些猛雨不至于吹帘入内。方才在书坊喝够了热茶,婶侄两人此刻就靠着车厢软垫静静坐着。
窗外是雨落深潭般的声响,似乎世间万籁都融进了这场雨中。
笑笑也不知怎么都想到梵高之死了这无边的想象力。
“今儿不介意吧?”阮氏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清冷。
“介意?”笑笑望了望自己的婶婶,“只怕我胡乱出主意,婶婶会介意呢?”
“傻孩子,你这主意帮了思存画会,我谢你还来不及呢,”阮氏轻笑,“方才大伙不是都乐意签那契约么。”
这倒是,想起方才彭巨雷又是脸红又是高兴的样子,笑笑也替他们开心。
阮氏又道:“我是怕你介意,他们随意地议论半途山人。这些画师们并无他意,只是就画论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