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村的院子虽也是正房五间但屋子的面积比其他几房都要大一些故而院子也更显得开阔。
祖母的卧房在西梢间笑笑由云偏引领着穿过两重紫檀隔扇的满月门每一间屋都点着琥珀色的角灯愈发觉得内宅深深。
祖母不好熏香,卧房里总有着淡淡的山楂陈皮气味。炕的东面设着一面贴墙的柜子排列着整齐的小抽屉数一数竟有三十个之多每个屉门上有填漆画皆是工笔的花草果实。
笑笑每次来了都要细细看那些填漆画:“这个是薄荷,这个是山茱萸这个是连翘!”
祖母曾经笑道:“这个药柜是我娘家的陪嫁如今不开药铺子,索性就用它盛些日常琐物,一件件的分得倒清楚。”
此刻的房里静悄悄的,笑笑亲自端着食盒子走进去。
祖母并未像往常一般靠炕歪着也未倚榻坐着,而是立在窗边出神烛影之下的祖母,倒显得年轻些了,穿着家常衣裳梳着纂儿,全无往日的富贵威仪。
“祖母,”笑笑把食盒子里的点心亲自端出来,“孙女儿今日去贺家赴樱笋宴,有几样点心新鲜,您尝尝?”
祖母看看笑笑,轻叹一声:“时光飞逝,孙女儿们都长大了。”
笑笑站在祖母身旁,望了望院子里的月色却是乌云遮月,哪里有月色可看。
祖母向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怎的也感慨起韶华不再了。笑笑轻轻道:“春有春的好,春天过去,有过去的好。”前一世非常欣赏的一位作家曾说过的话。
祖母淡笑:“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可好的?”
“春过去了有夏,四季皆可赏。”笑笑认真道。
“倒没看见谁那么喜欢荒冬的,无花无木,还冻得够呛。”祖母笑一声,坐下来,亲自给笑笑弄茶。
“我来吧,以前常看我娘弄的。”笑笑这才发现,榻几上摆了石头茶盘,怕是一个人闷闷喝了半天茶吧,笑笑拿起茶壶,先用开水烫一遍,“冬天最好,一进入腊月全是好吃的,我最爱猫冬,数着日子盼,腊八可以喝赤豆粥,祭灶可以吃关东糖,除夕更是有吃不完的美食呢!”
祖母摇头一笑:“你还真像你爹了,他小时候每年祭灶都得闹一回牙疼。”
笑笑甜甜一笑:“祖母,咱们的甜雪今儿把她们都给震了呢。”
祖母接过笑笑递过来的茶,饮一口:“如今就为这些嚼谷闹心呢。”
“笑笑最爱动吃喝的脑筋,祖母跟孙女儿说说啊!”笑笑孩子气道。
祖母叹一口气:“还不是你那个不中用的祖父。”
笑笑一愣,脱口而出:“我爷爷怎么了?”
祖母听见孙女儿按着普通人家的叫法喊起爷爷来,不由笑了:“你爷爷不知听了谁的话,说那去年的番薯收成好,价格高”后面的话似乎懒得说下去。
笑笑只得接茬儿道:“今年咱们家的田里种了很多番薯么?”番薯就是红薯,种的多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都种番薯倒好了,那东西味甘,还能熬粥吃,”祖母叹一口气,“你祖父说,旁人家今年都种番薯,我们偏不种,结果种了几百亩的荷兰薯!”
荷兰薯?笑笑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因为红薯、芋头和土豆,差不多都是十六世纪来到中国的,在现在的元龙朝都不是常吃的食物:“是那种马铃铛似的东西?还是厚皮白瓤的那个”
“马铃儿似的圆蛋子。”祖母不开心,说话也不那么讲究了。
土豆?这可是美食啊。
笑笑一笑:“荷兰薯都来到中原了,何必还冠以荷兰,不如就叫它马铃薯得了。”
“马铃薯没有甜味,煮粥难喝,蒸食的话,又没什么味道,蘸着糖和蜜还勉强能入口,”祖母很快适应了马铃薯这个新词汇,“这一年还是高产,有一部分早熟的已经收了,亩产近千斤,几百亩下来,就是几十万斤!那么多的圆蛋子,放烂了都没地方堆!”
我的奶奶,不怕不怕啊,土豆做几个经典菜还是不难的,再说,舌尖上的马铃薯孙女儿都看过了,更不必怀疑马铃薯的价值了啊!
祖母的话还未说完:“甚至族田,他也劝着人家种了马铃薯,到时候全烂在地里族里那些祭祀助学救济全都靠着族田的收成呢。”
笑笑先宽慰自己的祖母:“祖母过虑了,这马铃薯如果储存妥当,可以放半年之久呢,而且孙女儿也曾在海外吃过类似马铃薯做成的菜肴,并不似祖母想象的那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