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鸾喜一出去,卢氏就像一头母豹一样扑向了姑娘:“我的亲外甥女儿!你舅舅让奸人害的下了大狱了!家里的铺子都顶了出去,哪里还有钱疏通关系呢!官差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银子!不然的话”眼泪鼻涕说来就来,一声一声的嚎哭几乎掀翻了房顶:“说不定要把你舅舅关上十年八年!你舅舅这些年的日子过得精细,哪里受得住牢狱之灾?人没了,生意完了,家也就毁了!我和明哥儿怕是要被人家撵到街上要饭吃呢!我的亲外甥女儿啊,你舅舅自小就最疼你,如今咱们甄家就全靠着你了!”
姑娘却始终面如寒霜,没有一丝的动容:“一口一个最疼我,舅母可认的清我是谁?”
“嫣然?还是”卢氏试探性地问道,那莞尔两个字却一时说不出口,毕竟当初也是一家子合谋,要把人家引进山洞去的卢氏偷偷打量了姑娘一眼,实在看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咬了咬牙:“明哥儿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有那些歪歪肠子,不过就是拉着你去看那小狗,绝没有别的心思啊!”
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转了话题:“舅舅怎的还惹上官差了,莫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
提起这事儿,卢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那陈姨娘么,竟然是以前秦家的官婢,如今被人家查出来了,要治你舅舅个窝藏罪臣官婢的罪名呢!”
姑娘冷冷一笑:“这罪名倒是大,唐家若是插了手,说不定也要被扣一个勾结罪臣的帽子。”
卢氏一拉姑娘的手:“这对你们唐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呵呵,那官府又不是唐家开的,唐家哪里就有那般通天的本事了,恕侄女儿无能,不能为外家分忧了。”姑娘坐下来,没事人似的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扇面是一只苏绣的狮子猫,尤其那双眼睛绣得活灵活现,虎视眈眈地望着对面的人。
卢氏被盯得有些心虚,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子:“若是跟官府说不上话,就得筹银子了,一万两银子,就算我们卖了房子也还不上啊!姑娘若能帮衬些银子”
姑娘当即就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子,放在桌上:“舅母看看这支簪子的成色如何?”
卢氏一时不解,这是要拿金首饰来打发自己?
姑娘敲了敲桌子:“舅母只怕不知,这支簪子看着金灿灿的,实则并不值钱,不过是外面镀了一层薄金,里头的心子实则是铜。”
卢氏蹙了蹙眉毛,才要拿过来细看,却被姑娘先一步拿起来,重新插回到自己头上:“不怕舅母笑话,现如今我们五房连一只赤金簪子都拿不出来了,前一阵子,母亲将我们家所有的金子都搜罗出来,融成了一杆金秤,给我舅舅的四十寿辰当贺礼了。”
卢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摸到自己左边的秃发,内心发了一回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事关系到你舅舅的性命,你娘总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别说那金秤,就连我们过冬的衣裳都当了!可怜我明哥儿,腿还伤着”终于抑制不住一阵坍般的痛哭,这一声哭却是真的。
姑娘却依然冷漠,让那鸾喜进来:“让连升叔想想法子,即使捞不出人来,也莫让我舅舅在里头受太多罪。”
卢氏听了,恨不能给自己的外甥女儿磕几个头:“姑娘慈悲姑娘慈悲!”
姑娘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舅母回吧,莫再来了,唐家以后也再不会帮衬舅舅的生意了。”
“姑娘,你让我们回哪儿去!铺子都没了!重新开始又需要银子,甄家已经拿不出银子了!”卢氏哀嚎。
姑娘却只留下了四个字:“与我无干。”
走出门去,再没有回头。
卢氏觉得有些眩晕,或许是天太热有些中暑迹象,或许是这一趟完全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难道,这就要回山东了?
前些年,哪一次回山东不是衣锦还乡呢,这一次,难道真的要讨着饭回去?
不行,今日一定要把亮哥儿卖出去!昨日买主都找好了,人家看亮哥生得好看,还答应多出一两银子呢,要不是明哥儿跪下来死命拦着,自己早便把那个小畜生卖了!
卢氏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抬头看了看这座府邸的碧瓦高墙,自己和这户人家是亲家?这果然是个笑话。
隐约记得刚才小丫头还端进来两盒子粗点心的,该包回去给明哥儿吃,正盘算着怎么开口把那点心要出来,便听得身后一个细细的声音
“舅母。”
卢氏疑心自己听错了,这声音有些许陌生,卢氏缓缓回过头去,看到来人一个身姿纤薄,眉目如画的姑娘。
卢氏呆了呆,再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是那个狐媚子?可掬?
是可掬。
可掬递过来一个碎花包袱:“给明哥儿和亮哥儿念书用吧。”
也不再多话,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卢氏未想到,这个包袱居然沉甸甸的,摸了摸,硬硬的全是银子,掂着分量至少也有百来两
卢氏盯着那个远去的袅袅身影,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可掬了,对这孩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只记得拿簪子尖儿扎她白嫩的手臂,扎出了血来,那孩子也不敢哭,只是用不确信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童真的目光充满了不解和疑问
卢氏的心一揪一揪,从来没有这样悔恨过。
亮哥儿,不卖了,让他跟着明哥儿一起在家乡的私塾念书。
等甄本出了狱,一家子就回山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