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篮子鸡蛋,半袋子小米,再加上一个冬瓜,”老太太正色望着魏子远,“这些就是当年你娶颂莲的全部彩礼。”
魏子远僵在那里,有些想哭。
老太太继续道:“咱们家那时候穷,就这么几样东西当彩礼,儿媳妇嫁过来却一句抱怨都没有,踏踏实实的种地干活,侍候公婆,生儿育女!你要买书买纸,她把买花布的钱省下来给你买这些东西!你要出去做生意,她一个女人家就像个男人似的跟着你天南海北的闯荡!”
魏子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悔恨难当。
“这就是你用米和鸡蛋娶回来的老婆!”老太太突然握起拳头重重地捶了儿子几下子,“再看看你花几千两银子从秦淮河牵回来的瘦驴!你还给她买大宅子?我们一家老小窝在个小院子里多少年?你倒给个买大宅子!只这一点你就该死!”
“嗨洗!该死”魏子远不住点头。
“我把那头驴给卖了。”
魏子远想问卖到哪里去了,却又不敢问。
“卖给咱们村儿的二猪了。”老太太轻描淡写,“如今京都里也没有那勾栏楚馆,要卖她还真找不着地方。她这么个祸水,就是卖给人家当丫头,也得搅得鸡犬不宁。”
二猪,魏子远还记得这个人,那是村子里的屠户,前后娶了五六个老婆,都被他给打跑了。二猪有些混,曾经把跑了的老婆用挂肉的铁钩子给钩回来,半条腿都废了。当年这个媳妇娘家还报了官,后来二猪就再娶不上媳妇了。
二猪还有个老娘,人称狠婆子,一个人能独自杀一口猪,若在村路上看见死了的小狗,当场扒了皮架起堆火就在路边烤着吃了,也不管那狗有没有病。
据说狠婆子打起儿媳妇来,下手比儿子还狠。
浣娘若是落到他们手里魏子远歪着嘴笑起来:“豁豁”
“想当年那狠婆子还贴补过咱们家猪皮吃,这次就当还了他家猪皮之恩了!”老太太笑了笑,“狠婆子来领人的时候高兴的什么似的,那只瘦驴还不愿意,狠婆子也担心儿媳妇太好看了不踏实,在她脸蛋子上刮了个戳才领走的。”
魏子远听了都龇牙咧嘴的觉得疼。
娘两个正说着话,就有丫头进来道:“两位少爷过来了。”
老太太问道:“大姐儿呢?”
“大姑娘未时就出去了,听说京西有个贴膏药的圣手,治掉涎风一绝,三十贴膏药下来包管能治好,姑娘这是去京西给老爷买膏药去了!”这个丫头也是太太从邯州老家带出来的孩子,还把面瘫叫做“掉涎风”。
“寄朽吗?治手吗”魏子远忍不住问道。
丫头一时没听懂,又不敢问。
老太太便道:“能把脸先治好就不赖了,手和胳膊慢慢治。”
京西一家酒楼的雅间里,瑞彩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衣着儒雅,体态风流,只是戴了个大大的斗笠,还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脸孔。
瑞彩拿出一张银票来,从桌上推向男子:“事情办得利索,加五百两。”
男子向银票看了一眼:“多谢。按之前说好的,我今日离开京都,三年之内绝不回来。”
瑞彩点头:“我们对公子放心。当初也是因为公子的口碑,才花重金选了公子。”
斗笠男子拿出一只小锦匣来放到桌上:“这里面是她的私赠之物,该当全数奉还。”
瑞彩看也不看那锦匣:“这是公子该得的。”瘦马的东西再贵重,自己也不想沾。
“那就谢过姑娘了。”斗笠男子将锦匣收起来。
事情已经办完,瑞彩站起身来:“后会无期。”
“若是再见,只做不识。”斗笠男也站起身来,目送着瑞彩离开房间,直至远去。
斗笠男子一声口哨响起,便有一匹白马跑到酒楼的窗边候着,男子翻身从窗口跃出,骑上白马远去。
初秋的暮色里,一曲清绝的箫音划破碧空,直令万物失色。
“我只是不明白,那天夜里画舫上的那些字帘究竟是哪个写的?”笑笑还有一事不解,父母都说那些字的功底足有几十年,不该出自年轻人之手。
瑞彩道:“反正不是上官玉写的,这些字帘如同他的行头,皆由他自己置办,我们并不插手。”
“他真叫上官玉?”
“自然不是。”瑞彩一脸揶揄,“这样的人没有几分是真的,即使有真名字,怕是也强迫自己忘记了。”
笑笑知道瑞彩母女对付瘦马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们安排的男子居然就是那个吹箫令鹤舞的上官公子。
笑笑有一种杀鸡焉用牛刀之感。
瑞彩道:“除了他的箫声是真的,恐怕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