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熬了夜，第二天起不来。可太阳总是照常升起，许薇唯在反复播放的闹钟声里挣扎着起床，顺便把枕头扔到下铺的周羽涵脸上。　　“起床啦！”　　　　两个人带着起床气洗漱完毕，到公寓楼下集合等待出发。　　　　今天，“Fairy Girls”有个校庆表演活动，这次演出本来没有许薇唯，但是团里另一名成员秦梦桔闹肚子出不了门，临时让许薇唯顶上。演出服是预先从公司借好了的，水手服小裙子白手套，配上一水的双马尾，许薇唯这个二十岁的老阿姨也能装16岁的花季少女。　　　　春光明媚，许薇唯抹了三层防晒霜，带着口罩出了门。公司派了大巴来接他们，同行是的经济部事务助理乔风。他看见许薇唯戴着口罩上车，哼了一声：“哟！人还没红，倒挺有明星的自觉嘛，蒙着脸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要是旁人说这句话，许薇唯嘻嘻哈哈就当笑话听过去了，毕竟她不红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有一次，公司安排她们去给同公司另一当红女团做表演嘉宾，说白了就是蹭人气，增加曝光率。演唱会结束，好多粉丝和媒体等在体育场后门蹲人，哪知道蹲到了一个人掉了队、蹦蹦哒哒出来打车的许薇唯。粉丝人群里还真有两个是许薇唯的粉丝，估计是和Fairy Girls双担，拿着的灯牌就往许薇唯面前冲。　　　　那天晚上的娱记也是眼神不好，或者她根本分不清楚这一个个少女偶像长得有什么不同，自然把许薇唯当成了的成员，抓住她就问演唱会后的感想。许薇唯一点感想都没有，她只想赶紧回寝室躺平。　　　　许薇唯只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告诉他们的人都从另一个出口奔庆功宴去了，她只是表演嘉宾，粉丝大概只有面前这两个。记者根本没听过许薇唯的名字，礼貌地采访了两句就走人了，粉丝们也风一般地散了，许薇唯和唯二两个粉丝聊了一会儿，顺便帮他们也叫了个滴滴，从此在饭圈留下“给粉丝打的”的美誉。　　　　可她和乔风一点也不熟。这人之前在宣发部那边做事，不知怎么调过来经济部，和许薇唯也没打过几次交道，突然这么一句调侃，让她觉得怪怪的。　　　　“我花粉过敏。”许薇唯耐心解释。　　“是嘛？”乔风挑了一下眉：“那你是要当心点才好。”　　　　这没头没脑的对话自此终结，乔风下车清点物品去了，许薇唯自己找了个位置坐。　　　　周羽涵自然要和许薇唯挨着坐，她低声跟许薇唯咬耳朵：“我好像听说，秦梦桔才不是因为闹肚子不来的，是突然被霞姐带去一个那种……酒会了。”　　　　霞姐大名冯霞，公司元老兼股东，现在经济部一姐，金牌经纪人，顺便带着她们这个小破团。她贵人事忙，除了公司事务，手里头亲自带着两个流量小生，像“Fairy Girls”这样的水准，除了季考的时候，平时几乎见不到这尊大神的面。　　　　“是吗？”许薇唯看着周羽涵意味深长的眼神，自然知道她说的酒会是什么意思。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这话还是说得有几分委婉。任你多么洁白无瑕，进来走一遭，总免不了要沾染点五颜六色，这是自然法则，难以反抗。只是许薇唯一直觉得，像她们“Fairy Girls”这样还挣扎在温饱线的女团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在娱乐圈里一抓一大把，不成想也会有人惦记。　　　　许薇唯啧啧了几声，周羽涵也跟着啧啧几声，像个应声虫似的。　　　　周羽涵高中没毕业就签约进了海天娱乐做练习生，高中一毕业就签约出道了。她作为“Fairy Girls”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长得乖巧可爱，桃心脸圆眼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天真可爱，谁说什么都信，跟谁都聊得来。她家庭条件一般，不是什么出身娇贵的大小姐，也没有那些好看女孩子的公主病，反倒是团里最勤快的一个，公司工作人员都喜欢她。许薇唯觉得，周羽涵除了嘴巴碎了点、太爱讲八卦了点，简直是个完美的偶像模板。周羽涵一直天真地认为，娱乐圈最终还是个靠实力取胜的地方，对于那个远在天边的“有朝一日我要是红了”的梦充满了信心。　　　　许薇唯常常忍不住泼她冷水：“要靠实力说话，你怎么不去搞电竞。”　　　　周羽涵平素最看不上那些靠潜规则搏上位的人，可又偏偏最爱听这样的小道消息，现在身边人爆出这么个大八卦，当然不肯放过，狠狠地吐槽了秦梦桔一番。好多个“早知道”、“原来是”，仿佛她平时的一言一行都成了现今攀附的佐证。　　　　许薇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嗯嗯几声。　　　　学校在市郊，大巴车一路摇摇晃晃，路两旁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和黄灿灿的油菜花，都是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接地气的春意。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就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或者手拉手腻歪在一起的情侣。许薇唯虽然怕过敏戴着口罩，可她也嗅到了那气息。　　　　是春天的味道。　　是青春的味道。　　　　坐着公司包的大巴车进了大学校园，乔风下车换了通行证，然后直接被送到大学生活动中心后台。　　　　换演出服的时候才发现坏事了。秦梦桔比许薇唯矮了不止半个头，演出服是依照秦梦桔的尺寸准备的，许薇唯穿上去，肚脐眼和屁股都露在外面，连打底裤都遮不住。　　　　这一场活动没别人跟，除了一个后勤部的同事，负责沟通和协调的都是乔风。许薇唯跑去找他说演出服的事情，乔风一脸不耐烦：“还有两个节目就要上台了，你让我怎么办？”　　　　“可是穿这样我没法跳舞。”许薇唯有点不高兴，她觉得乔风针对自己。　　“你站在第二排，谁看得见你？”　　　　“没人看见？那你的意思是我干脆不要上台了对吧？走光了你能负责？”许薇唯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乔风冲她嚷嚷，她也面无表情地怼回去。　　　　许薇唯硬邦邦的这一句惹火了乔风，他本来就不高兴来带这一群叽叽喳喳又没什么知名度的小姑娘，一下子把手里的流程单摔在了地上：“不想跳自己给霞姐打电话，别来烦老子。”　　　　许薇唯是个炮仗性格激不得，还要跟他吵，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空气里静默了三秒。　　　　在一边化妆的周羽涵听见动静，立刻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打圆场做和事老：“没事没事，薇薇你穿我的，我只比你矮2公分，秦梦桔的衣服给我。”　　　　许薇唯也不想真的跟乔风在活动现场吵起来，便乖乖任由周羽涵把她拉走。周羽涵把她按在化妆台前，说：“你跟风哥吵什么呢！他最近心情不好。”　　　　“那我也不能穿这样上台啊！出门的时候见他点了半□□服，为什么还能弄错？”许薇唯忿忿地：“你见过他这么跟其他人说话吗？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我跟你换呀！”　　“你的给我穿，那你怎么办？”　　　　周羽涵笑嘻嘻，她的眉毛画了一半，模样有些滑稽：“没事儿，我上半身短，一看全是腿，比例比你好。”　　　　换好演出服，周羽涵在许薇唯面前转了一圈，果真是还好，只是稍微有一点短，于是便去换了周羽涵的衣服。　　　　演出两首歌，加起来一共7分53秒，一首主办方指定的歌曲，一首她们团自己的歌《最开始》。现场闹哄哄的，时不时有人离座、有人进场，聊天的声音也很大，几乎要盖过音乐声了，像个菜市场似的。因为是假唱，她们连耳返也没带，能清晰地听到台下的吵嚷和尖叫。　　　　《最开始》是“Fairy Girls”第一张EP的首波主打歌，作为出道曲，也是花了心思编排的。这首歌许薇唯练过千百遍，听到前奏，每个人都像条件反射一样，舒展身体、抬起手臂、露出笑意。大家都在尽心尽力地跳着。许薇唯不知道此刻大家的心情，但是在最开始的最开始，每个人都是抱着梦想而来的吧？整齐划一的动作和舞步，也记载了最开始的汗水和希望吧？　　　　许薇唯有点被自己的感动到了。　　　　她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恰好站在她前排的周羽涵，虽然她身上穿着淘宝风演出服，头上顶着蔫不拉几的人造羽毛，，这被化纤材料和廉价彩妆包裹的十七岁少女高傲地昂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像只天鹅一样飞走。　　　　许薇唯和周羽涵不同，没有做过那么长时间的练习生。她并非科班出身，也从未想过要进娱乐圈，只是长得还不赖，加上有一把好嗓子，在校园歌手大赛上误打误撞被海天娱乐相中。大三那年，她身边同学们都纷纷开始进入公司企业实习，她就签了一纸合同进了娱乐圈。　　　　许薇唯已经二十二了。这个年纪在女团里就算老大姐了。“Fairy Girls”里面，有从二线女团考试不合格淘汰下来的，有像周羽涵这样抱着想红的梦想从练习生熬上来的，也有像许薇唯这样误打误撞被招进来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定位，用心经营着自己的粉丝群。长期霸占团里季考第一名的卢靖看见大字就头疼，但也会在闲暇时候报一本粉丝经济学啃一啃。同寝室的周羽涵经常深夜还在直播，娇滴滴地念着粉丝的名字，感谢他们送的礼物，握手会的时候，笑得比谁都开心，哪怕面前的人带着恶意。就连许薇唯这样脾气火爆的人都从不在粉丝面前黑脸。　　　　这行业从来都只是表面光鲜，背后辛酸。　　Ending pose过后，现场响起礼貌的、略显寥落的掌声。　　　　没有人动作出错、耳麦也没掉，演出也算是圆满结束。　　　　回程的车上，许薇唯昏昏欲睡，奈何同车的其他团员都叽叽喳喳在聊天，许薇唯睡不着，决定拿出手机来打农药。刚刚准备登陆，才想起自己的号在代练那里。　　　　今天都过去一大半了，应该上星曜了吧？许薇唯这样想着，微微有些兴奋，打开微信游戏看自己战绩战绩。不看不要紧，一看把许薇唯的瞌睡全赶跑了。　　　　最近战绩里一水儿的红色，上面插着个小旗旗，煊赫瞩目的11连败。再看段位，差不多已经掉到钻三了。许薇唯真的想打人。　　　　我艹！　　她没忍住爆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