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唯破天荒没有赖床，比闹钟还起得早。　　　　出门的时候，周羽涵还在睡，许薇唯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强迫压制下想把人摇醒的冲动。昨天她困得不行，出门买完水回来就睡了，所以没机会问周羽涵拍宣传照到底怎么回事儿。许薇唯早上起床洗漱、烧水喝，乒铃乓啷好一阵儿，周羽涵也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开门出去了。　　　　训练室在公司大楼里，离公寓大约有二十分钟路程，许薇唯自己扫了辆小黄车骑过去。许薇唯从小身体不协调，做广播体操都是同手同脚。加入女团之后，有一次拍宣传片要骑自行车，许薇唯一个人不会，被公司工作人员骂了几句，才狠狠心学会的。那段时间的剧场公演，许薇唯都只能穿着连裤袜，因为一双膝盖实在是摔得不能看。　　　　四月的天气，已经热得只穿得住一件衬衫了。对于女孩子来说，阳光似乎并不是讨人喜欢的东西，而是美白最大的敌人。许薇唯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她天生白，可也禁不住晒，一晒就皮肤发红，红过之后又黑，再加上过敏，化妆师对她的意见很大。　　　　许薇唯是最早到训练室的一个。舞蹈老师没来，其他队员也还没到。她不紧不慢地换上练功服，顺便把自己的更衣橱收拾了一下。早上出门出的太早，她没吃早饭，便到训练室隔壁的茶水间弄杯咖啡喝。　　　　训练室和经济部的一部分办公室在同一层楼，共用一个茶水间。茶水间的咖啡机有些年头了，咖啡豆槽总是堵住，用的时候要狠拍才会有反应。许薇唯装好豆加上水，噼噼啪啪一顿拍，机器终于开始工作了。许薇唯听着研磨搅动的机械音，把自己的马克杯找出来洗了洗。　　　　许薇唯接好咖啡，在闻到香气的一刹那，唾液和胃都有了反应，她刚刚还以为自己不饿来着。她把杯子搁到嘴边轻轻吹，一边用手肘顶开储物柜的门，看看有没有点心可以吃。　　　　储物柜里乱七八糟的，都是姑娘们塞的小零食，许薇唯蹲下身去翻，顺便把空了的包装袋捡出来扔掉。她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别的队员来了，也没转头，撅着屁股翻来翻去：“有吃的没？”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我也是来找吃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许薇唯心里咯噔一跳，立刻站起来。她转过头去，就看见两个人，一个正面对着她走进门，另一个拿背对着她，匆匆走了出去。　　　　许薇唯不知道刚刚是哪个在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该回答谁。　　　　面对他的男人约摸四十来岁，带着一顶鸭舌帽，大腹便便的大叔样子，声音很低沉：“这咖啡机坏了。”　　　　不是这一个，刚刚的声音年轻得多，也好听得多，应该是走掉的那个人。　　　　那人是谁呢？公司新来的stuff？许薇唯想。　　　　“哦，你说这咖啡机啊？那啥……就欠拍，你得多拍两下，就好了。”许薇唯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展示自己的成果。　　　　“是吗？”大叔笑了一下，他看许薇唯穿着的练功服上的队标，问：“你也是是Fairy Girls团里的？”　　　　“嗯呀。”　　“昨晚拍照怎么没看见你？”　　　　“……我昨天皮肤有点过敏，在寝室休息。”许薇唯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暴露和公司工作人员的矛盾，随口扯了一个说法：“您怎么会知道？”　　　　莫非这位是昨天的摄影师？　　　　大叔笑笑不说话，转过身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接在咖啡机下面，然而那玩意儿跟患了什么男性疾病一样，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您是昨天拍照的摄影师吧？”许薇唯伸出手，猛地一巴掌拍在机器上，把大叔吓了一跳。　　　　“哗”地一声，喷香的咖啡尽数流进下面的一次性纸杯里。　　　　“这货欺软怕硬的。”许薇唯解释道。　　　　“你们女团，平时练习很辛苦吧？”大叔问。　　　　“还成。白天安排得比较紧，晚上都是自己的时间，可以看看电影，打打游戏。”　　“你们这种少女偶像也打游戏？”大叔笑，似乎有点不信。　　　　“打呀。农药啊吃鸡啊都玩儿，不过比较菜，就玩儿一些中单法师什么的。”许薇唯谦虚地笑，模样傻兮兮的。　　　　大叔也呵呵笑，样子还挺慈祥，跟个六十岁小老头似的：“女孩子还是少玩游戏，有空多谈谈恋爱。”说完端着两杯咖啡出去了。　　　　许薇唯耸耸肩，三两下喝掉手中的咖啡，也回到练习室里去了。　　　　三三两两陆续有队员来。大家互相打招呼，然后各自换衣服，小堆小堆的扎在一起聊天。许薇唯今天不大想说话，就一个人在角落里拉筋。她注意到其他人看着自己的表情怪怪的，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队长艾佳佳过来挽许薇唯的胳膊，凑过来低声对她说：“薇薇，昨天的事情霞姐知道了，很生气，你等会儿当心点。”　　　　说完她飞快地放开了许薇唯的胳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听到了冯霞的高跟鞋声音。　　周羽涵和冯霞前后脚进的训练室，她没敢看冯霞，吐着舌头一溜小跑到许薇唯身旁坐下来。冯霞蹬着十寸的高跟鞋走进来，她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许薇唯，立刻冲她点头示意，让她站出来：“许薇唯，昨天拍宣传照为什么不来？”　　　　冯霞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干练的打扮，说话非常有威严感。她平时管这群小女生管的不多，只有重要的事情会亲自过问。许薇唯没办法像跟乔风说话一样回她一句没人通知我。她知道像霞姐这样的女人，做事情只看结果不计较过程，辩驳的话在她面前没有用，不能跟公司工作人员友好相处也是她的错处。　　　　“霞姐对不起。”许薇唯低着头道歉，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这个女人面前没便宜好讨：“是我没有及时查收信息。”　　　　大家都大气不敢出，静静等着听霞姐发飙。　　　　“哟。”霞姐一听居然笑了：“他们不都说你是个□□罐子大刺儿头吗？承认错误倒是挺爽气的。”　　　　许薇唯大大方方承认：“有时我是挺刺的，但是我错了就会认。”　　　　冯霞哼了一声，收起了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错了还理直气壮？怪不得你能把乔风气个半死。公司不可能为你一个人重新安排拍照的，这次的全新公演，你就补位吧。”　　　　“知道了，霞姐。”许薇唯咬咬嘴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恍惚感觉。　　　　冯霞把目光停在艾佳佳和吴韵身上，说：“昨天说的综艺，导演点最后挑中了佳佳和吴韵，不过还要最后面试，你们两个好好准备一下。”　　　　冯霞说完，又把训练室里一个个年轻姑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挨个训了训，最后说：“都是青春无敌的年纪，既然把时间花在这里，就要抱着要红的心。不要想别的，就想红就行。”　　　　冯霞蹬着高跟鞋出去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第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许薇唯突然想起来，昨天秦梦桔的妆容打扮，竟有几分像冯霞。几乎全团都在了，秦梦桔还是没出现，又想到她昨晚那句不在乎，许薇唯有点回过味儿来了。秦梦桔大概是等不及了，打算另寻出路了。　　　　许薇唯咂咂嘴，准备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周羽涵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冲过来抱住许薇唯的胳膊，撒娇：“薇薇……”　　　　许薇唯早就等她憋不住呢，故意沉着脸看她：“怎么了？”　　　　其实她唯仔细想过这事儿，却没想通。她是团里的大龄刺头儿，嘴巴又不甜，说话直来直去，乔风喜欢被捧着说话，又爱训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如非必要，许薇唯平时都懒得搭理他。所以乔风看不惯她可以理解，可是在工作上故意不通知她，许薇唯觉得她和乔风并没有那么大仇。更让许薇唯接受不了的是，连周羽涵都没有跟她知会一声。　　　　“昨天晚上拍棚内宣传照，我以为你知道呢。后来发现你没来，我给你打电话，结果一直通话中。”周羽涵小声说，不好意思地看着许薇唯：“我没想到，乔哥真的不通知你，也不让我们通知你。”　　　　“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他了。”许薇唯闷声闷气地说。昨晚她和代练双排，手机的确是开了免打扰模式，周羽涵电话打不进来也是正常。　　　　她吐口气，说：“算了，没事儿。”　　　　“这哪能没事呀？你都补位了。”周羽涵抓了抓头发，有点烦恼：“这样下去，你去B队是迟早的事情。”　　　　以Fairy Girls现在的人气，要是不能参加每周一次的剧场公演，曝光率几乎少了一半，而且收入也会锐减。照这样滚雪球下去，下次季考可能保不住A队的位置，更不要说年底女团盛典了，她可能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那就去呗。”许薇唯嘴硬，不愿意再讨论这件事儿，于是转开话题：“刚刚霞姐说的综艺是怎么回事？”　　　　“哦，昨天宣布的，是白鹅TV新综艺，好像是个打游戏的节目，叫什么王者向前冲。说是职业选手带队升级闯关，最后获胜的队伍可以去职业联赛打表演赛。昨天白鹅TV的导演过来选人来着。那导演问我平时打不打手游，我还说我室友沉迷王者荣耀……可惜你没来，就挑中了艾佳佳和吴韵，她俩中间选一个。”　　　　吴韵是目前Fairy Girls里人气最高的一个，艾佳佳是A队的队长，都是团里的门面和台柱子。　　　　“我来也没戏。”许薇唯嘴巴上无所谓，心里还是有点遗憾，要是真能上个这个节目，去KPL打表演赛，是不是有机会见到好多职业选手？不过可惜的是凛神退役了，今年春季赛她关心的不多，只知道没有了Winter的BLX战绩不好，有可能要去打保级赛。　　　　见许薇唯表情似乎转好了点，周羽涵也一下子多云转晴，她凑到耳朵边问许薇唯：“你昨晚跟谁打电话呢？男朋友？”　　　　公司是禁止女团成员谈恋爱的，所以周羽涵说得很小声。许薇唯切了一声：“怎么可能？一个代练，带我打排位而已。我开了免打扰模式。”　　　　“代练？”周羽涵咯咯笑：“长什么样子？帅不帅？声音好不好听？”　　　　许薇唯猜测道：“我又没见过，应该是个肥宅吧。”　　　　“对了，还有个事儿。”周羽涵有一颗八卦的心，时时刻刻都停不下来：“上个星期1998里的龚婷婷出了点事儿，估计要被除名，接下来估计要招新成员，秦梦桔那天去那个酒会，估计就为这事儿。”　　　　1998是海天娱乐旗下另一人气女团，以唱跳俱佳著称，是女团里少有敢真唱的。龚婷婷是团里唯一的C位，目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许薇唯“哇”了一声，说：“龚婷婷要被除名？！我的天！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没看到新闻呀！你怎么知道的？”　　　　“老张告诉我的呀。”周羽涵说：“新闻还没爆出来呢”。　　　　“哪个老张？”许薇唯疑惑。　　　　“经济部的司机呀，之前专门给霞姐开车那个，是我老乡。”周羽涵解释：“我告诉过你的。”　　许薇唯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索，老张是个皮肤黄黑黄黑的半老头子，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韭菜味儿，笑起来眼神古怪，大家都不爱跟他聊天。只有周羽涵例外。　　　　“牛逼呀。”许薇唯在心里冲周羽涵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