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唯进退两难。　　　　进去吧，像是应了沈凛的猜测，她作势了窥视和偷看的罪名；不进去吧，许薇唯又不乐意。作为一个铁粉，天知道她多么想进去，跟沈凛一起看一场BLX的比赛，在一个没有其他人、没有摄像头的环境里，轻轻松松地聊一聊天。　　　　许薇唯把脚迈出半步，顿了一秒钟，然后气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拉的密密实实，除了沙发、小圆茶几、壁橱和投影设备，也没有多余的陈设。　　　　刚刚沈凛叫完她进来，又转头看比赛去了。许薇唯站在沙发后面跟他打招呼：“沈老师。”　　　　在工作中，她一概管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叫老师，再加上沈凛这回又是作为导师出现的，她叫沈凛一声沈老师也不算奇怪，虽然沈凛也不比她大多少。然而说起话来，许薇唯不留心，也会凛神凛神的喊，对于许薇唯不停变换的称呼，沈凛没说过什么。然而今天她喊一句沈老师，沈凛居然回了一句：“许老师。”　　　　许薇唯心脏咯噔一跳，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沈凛那低音炮一样的声线实在太好听了。粉丝听了都腿软。　　　　“沈老师，你怎么在这边？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许薇唯镇定几分，强行开聊：“阿Mo他们早就走了吧？接下来的游戏貌似你们导师也是不参与的。”　　　　刚刚问完，许薇唯就想扇自己耳光。自问前半句就好，后面的简直是画蛇添足。　　　　果不其然，沈凛搁下手里的遥控器，连团战都不看了，转过头来：“我又不像陆宁他们有比赛，当然还在这里。我是节目组工作人员。”　　　　这话里的意思酸酸的，可是沈凛说得很平静坦然，像是作为职业选手的过去，仅仅是过去而已。许薇唯这才恍然想起，她之前去白鹅总部面试的时候，沈凛是作为技术顾问出现的而这次成为节目的四名导师之一，也只是因为CJ云海战队欧阳林的合约临时出了问题，被来出来救场。　　　　现如今沈凛是节目组名副其实的工作人员，自然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许薇唯对于这样的身份转变有些不适应罢了。这种不适应不止来自于她曾经对这名职业选手的仰望，更来自于感同身受。　　　　在娱乐圈的这些年，捧高踩低、跟红顶白她见得不少，那种被大家甩在身后的感觉她也心知肚明。不久前公司禁止她参加最新一轮的公演，所有人都在练习室排练，她一个人在寝室吃吃睡睡，饶是她嘴巴上说着无所谓，用别的事情填满时间的空档，但是心里那种无力和慌张，是挥之不去的。别人都在朝前走，而你在原地打转。　　电竞行业从来都是残酷的，和娱乐圈一个样。　　屏幕上，这一局比赛进行到六分半钟，BLX的新中单络络在野区蓝buff处被对面花木兰单杀，比分已经是11-3，经济差将近4k。解说叹息道：“这一波洛洛被单杀了啊，很亏。中路二塔也要掉。PG下路趁势拿掉了这条暴君，BLX连一点抢的想法都没有啊。其实络络这名选手还是更适合打法刺类的英雄，拿到嬴政这种炮台法师，这个赛季的胜率只有27%，还是偏低的。”　　　　沈凛忽然说：“完全没有配合。”　　　　许薇唯站在沙发旁边看比赛，听到沈凛的这句评价，点点头说：“是的。辅助和队伍脱节了。”　　“PG今年势头很猛，这局打赢BLX的话，再拿下一分，就可以以小组第一的身份进季后赛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啊？”许薇唯脱口而出：“我为什么会开心，我难过死了。”　　　　BLX输掉这一局，就彻底失去了进季后赛的希望。而且以他们目前的状态，保级的希望也微乎其微。这支打了好几届的KPL老队伍，是多少人入坑的初心，当初Winter马可波罗丝血反杀守住水晶的画面，令多少人热血沸腾。看着他们一步步丧城失地，许薇唯和所有粉丝一样既失望又揪心。　　　　“阿Mo赢了你不开心吗？”沈凛听到许薇唯的回答，倒是觉得很意外。　　　　许薇唯想起自己面试的时候说过最喜欢的选手是陆宁，那时不过过是因为沈凛给自己安了个“博爱”的名头，她故意瞎说的，没想到沈凛倒是记得很清楚。　　　　许薇唯结结巴巴：“我……我是很喜欢阿Mo，但是BLX是我喜欢的第一支战队，当初入坑也是因为他们。PG输这一局不要紧，可是……BLX输不起。”　　　　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也是因为你。　　　　许薇唯似乎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半晌沈凛说：“你觉得，为什么连你都看得出来的问题，一个职业战队那么多专业人士看不出来？”　　　　许薇唯没想到沈凛会突然转了话题，她没思考，随口回答：“太想赢了，当局者迷吧？”　　　　沈凛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侧着头看许薇唯：“当局者迷？你太小看这一群人了。”　　　　沈凛拍拍沙发旁边的位置，说：“坐。”许薇唯坐下来，竖起耳朵、洗耳恭听，乖巧地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KPL职业联赛发展到今天，已经从当初的小打小闹变成了拥有3个大赛区、18只职业队伍的官方最高规格专业赛事，比赛场馆越换越大，联赛门票也由当初的几十块涨到了几百块。每次比赛由多达二十几个平台直播和转播，观众随随便便超过千万级别。这已经不单单是十个男孩儿坐下来，打一场手机游戏了。对于运营战队的金主和高层来说，这是金钱的游戏，是资本的博弈。在金钱面前，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当局者迷的。你以为有钱人都是冤大头？他们比谁都精。”　　　　“但是，战队降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呀？现在次级联赛竞争那么激烈，掉出去不见得打得回来。”　　　　沈凛看着许薇唯：“一个战队到底顶着什么名号，其实并不重要。”　　　　“但是对于有些选手来说，ID面前的前缀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啊。金主可以为了钱，为了利益和平衡，为了KPL的席位卖掉一支战队，可是选手们舍得自己曾经打下的江山吗？他们这样降级，转会也很难吧？”许薇唯不喜欢沈凛这些消极的说法，反驳道。　　　　“是吗？”沈凛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像是笑了一下。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解说声嘶力竭地解说着水晶前的一波团战，BLX双C都已阵亡，无力回天，丢掉了这一局比赛。解说大声说出恭喜PG战队之后，镜头扫过取得胜利的PG队员，陆宁眯起眼睛笑着。画面最后定格在BLX队员表情凝重的脸上。已经是连续9场被零封了，他们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凛神，你为什么退役？”许薇唯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还在BLX的话，你们不可能降级的。”　　　　看见曾经的队友脸上的表情，你心里不会难过吗？　　　　当初沈凛退役，官方出了个简略的声明，说由于个人原因，Winter不再参加BLX战队接下来的所有比赛。声明一出，一片哗然，粉丝们尤其接受不了，各种向官方讨说法，挖掘原因。种种猜测都可以写成一部悲欢起落的小说了。　　　　“个人原因。而且，我没有退役。”沈凛言简意赅回答许薇唯的提问，又补充说：“王者荣耀是五个人的游戏，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什么的。　　”　　“啊？没有退役？”　　　　“我的合约仍然在BLX，只是不上场了而已。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发的退役声明？”　　　　许薇唯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没有。可是战队官方那样的说辞，不就是退役的意思么？不管是许薇唯还是BLX战队的粉丝，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许薇唯实在是弄不明白，没有退役的话，如今BLX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上场？　　　　“家里的事情，和比赛不好协调。”沈凛说，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薇唯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粉丝群里面看到过的八卦，沈凛家里面是做生意的，他母亲热爱摄影，开了个规模不小的影楼，估计是家里面人不喜欢他的职业。　　　　“那你不打职业了，也不回家好好继承影楼，怎么会到白鹅TV里面做起技术顾问了？”怎么样都给许薇唯一点不务正业的感觉。　　　　“影楼？”沈凛蹙起眉头看着许薇唯：“继承？”　　　　“对呀。粉丝圈扒出来的，你家不是开影楼的吗？”许薇唯毫不避讳自己曾经混过他的粉丝群这件事：“说得一板一眼，可信度还蛮高的，难道不是？”　　　　沈凛嘴角翘起来，点点头：“是。你们也真厉害。”　　　　“那还不是因为当年你的人气高，一言一行都在放大镜下。像我这样，粉丝到现在都没扒出来我爸妈做什么的。”许薇唯口气怜爱，公众人物没有隐私，职业选手也没有。不过想到自己混娱乐圈这么些年也没有遭遇过被扒皮的事情，不由得又有些自豪。　　　　沈凛好笑：“你们做偶像的，以不红为荣吗？像现在这样的状况，你倒是挺知足的。”　　　　“什么状况？”许薇唯不明白沈凛话里的意思。　　　　“要不是因为你最便宜、人气也不高，怎么会游戏刚开始就被淘汰了？第二期节目一共120分钟左右，你最多能出现五分钟。”　　　　“也不是我一个人被淘汰。”许薇唯想到张曦宁，别别嘴：“只是我遇人不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