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紫荆花开医院？”李如冰拿着传单盯着天雪看。　　“那边发现了昨晚案子的人证，我过去协助调查。”天雪略微尴尬了一下马上恢复淡定。　　“昨晚咱们的化验报告我看霍大夫这边只做了简略版，很多信息都没有，今天资料科这边有完善吗？”　　　　李如冰笑了一下，不显山露水。　　　　随后，主题回归案件，李如冰从旁边桌上拿过还留着打印书墨香气的一沓影像资料，“资料科小张刚整理完的，纯良请假说他今天不舒服不过来了。”　　“好，我看看。这应该是五具婴孩，目前对他们的健康情况、具体年龄还要进一步明确。”天雪翻着里面的解析，拿出电脑数据对比。　　　　“上面都有分析，我也是早上看了案件，让资料科那边对这些信息重点划星号了。”李如冰在旁边指挥着重点。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两小时后。　　“处理完了吗？刚才重案组那边来电找手下过来拿资料了。”　　“嗯，刚才联系童警官派人过来拿。”天雪心想总算可以下班了，这天也是一波三折，好在弄清了那些尸体的真实面貌与详细情况，五具婴孩，三具未满28周，两具足月而未满月，四女一男。　　　　“做法医的职责在于，让尸体说话，表达出他们活着未能表达的东西。”李教授的讲座言论历历在目。　　　　“看你也累了，咱们去喝点东西吧。”李如冰拿出车钥匙。　　“好啊，谢谢教授。”这一天连着被请了两次，中午火锅，晚上不知道又是什么。这就是那种不想去也得去的饭局。　　　　李教授开的是一辆银灰色保时捷卡宴，将天雪带到了离仁爱医院不远的一栋三层小别墅。　　“这是……”天雪端详着房子及周边的大致景观，这应该就是汀汀口中的“城中富人区”，之前听汀汀倒是提起过李教授身家不菲，多年独居，堪称一部活生生的励志女性传奇。　　　　“喝点什么？”李如冰带着天雪坐到自家待客间，足有天雪汀汀居住的两室一厅那么大，里面还有一位私人茶点师和两位大厨，貌似一个中式一个西式，身上都带着工作牌。　　但天雪丝毫不羡慕，自己当年在御剑山庄也是这般待遇。　　　　“都行啊，谢谢教授带我来您家做客。”天雪稍微有些腼腆。　　“咖啡还是柳丁汁？你现在……能喝咖啡吗？”李如冰试探着问了问，自作主张安排佣人榨了最新鲜的柳丁汁过来，自己倒了一杯超浓的爱尔兰咖啡。　　　　“嗯，白水也行……”天雪想着自己之前吃螃蟹还被赵医师警告过的例子，心想还是小心为妙。　　　　“天雪，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又五。”天雪喝了口果汁，抬起头，看到李如冰正认真看着自己，眼神里……好像还有泪光？　　天雪自幼没有娘亲，看到李教授总能有当时与龙婆相处的感觉。　　　　“真好，花信年华。”　　“教授，那张照片是您吗？”天雪看到了正对着自己装饰墙上装裱的相片，上面有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大眼睛亮晶晶小鹿一般，梳着两个那个年代流行的大辫子，头戴一顶黑色的学士帽。 　　“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了。那时候真好，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李教授回想起二十几年前的美好时光。　　　　“听说您大学毕业后又去国外深造，回国后成了第一位将物理辩证法与生物医学结合的法医实务专家？”天雪想起汀汀说的。　　“都过去了。天雪，你跟我当年很像。”李如冰一直欣赏天雪的冷静，睿智，和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稳。　　　　天雪没说话，呵呵，她心里的苦只是没显露出来罢了。而且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当然李教授不知道天雪从九岁开始就从二叔那里偷学邪门功夫，病了十几年，试过各种药，经历过各种伤心的人和事。　　　　“如果我的孩子能活下来，也有你这么大了。不，比你还要大上一两岁。”李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又打开话匣子。　　她平日德高望重拒人千里，可也偶尔需要个说话的人。　　“你的孩子……死掉了？”天雪有点惴惴不安。　　“当时我太犹豫，太任性了。还没出生，就被我……准确地说是被他的爹妈一起给杀害了。”李如冰感叹着，想起当时和初恋男友相爱，后来因为家庭的原因被迫由男友亲自操刀，把自己快六个月的亲生骨肉杀害的故事。　　这让她永久失去子宫，也失去了对那个男人最后的信赖与爱。　　还是太少不更事的年纪，又仗着那时的他们有些医学背景，开启了器械杀人的先河。　　　　陈绍坤，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男人。　　　　“哦，这样……”天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李教授再也没嫁？是遇到了负心汉？她很想再问几句，后来那个男的去哪里了？想了想还是没问。　　　　“不好意思，今天话有点多了。我也是看到你挎包里的传单想起当年的事情。好多年没提了。我现在很后悔，可是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离开他，自己带着孩子过活，也不会愧疚到现在。他把我毁了。”回忆起当年的事件，李如冰心里还是冷一阵冷一阵的。　　　　“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只要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您现在一个人也活得很好。”　　天雪话锋一转，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且您是我羡慕的那种女性，不依靠男人而活，独立，豁达，自己就能掌控命运。”　　　　“嗯。有些事情……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站在一个过来人的角度上，女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有时候你不要考虑太多，遵循自己的想法就好了。”李如冰又给天雪倒了点柳丁汁，“这个口味还不错吧，富含多种维生素。”　　　　从李教授家出来已是满身余晖。天雪想不到李教授会对自己讲起这些陈年往事，也想不到李教授的例子会对自己以后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怎样的影响。　　　　她活在男尊女卑的御剑山庄，自幼叛逆，拼命找存在感。担心家人不疼爱，担心一辈子无枝可依。　　她也幻想女性的独立，想要把自己的能力证明给别人看，却老是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和接受，弄得遍体鳞伤。　　　　而眼下的这个世界给了她更多包容和积极的启示，该面对就面对，该接受就接受，该放弃就放弃，该远离就远离。　　就像李教授般，孤独，但很潇洒，活成了很多人羡慕的样子。　　　　几天后。当林汀汀普吉岛度假归来，发现尹天雪正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健康指南》。　　“天雪姐，看你今天很悠闲哦！”　　说着，她拿出来给天雪准备的礼物：一盒普吉岛当地自制槟榔糖果，好看的五色包装。　　“呐，这种糖果我们在当地体验过，吃了细胞都会活跃起来，想去跳舞那种！”汀汀回忆着和小刚参加当地群魔乱舞的情景，眼睛里亮亮的。　　　　“哦，谢谢汀汀，”天雪接过来研究了一下，“可是眼下……我应该不能吃这个了……因为……”她顿了顿，又慢吞吞地说“我就要做母亲了，健康指南写着，不能吃兴奋刺激类食物。我先收起来啦，留着明年吃。”说到这里，她害羞地笑了一下。　　哎呀，没了心理负担就是轻松。　　　　对面的汀汀却吓得糖果加盒子差点全倒地上。　　“姐，我才去度了几天假，你就升级了？”　　　　“嗯，有时间我再跟你详细说，眼下你得帮我保密。”天雪作出一副无奈又犹豫，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啊，汀汀，女孩子没结婚以后不要老出去住了，好好保护自己，避免一切不可预估的结果。”她这话憋心里很久了。　　　　“反对我出去跟男友同居，自己还要当未婚妈妈……我的天雪姐，思想是不是有点超前……”汀汀心里嘀咕着，可总感觉天雪今天气场非凡，也只好乖巧道，“好，我不说，绝对保密，连小刚还有单位同事我都不告诉！”　　　　“嗯，谢谢你啦。”天雪换了个姿势靠着抱枕，想着自己以后越来越潇洒的单身母亲岁月，居然有点憧憬。　　在她看来，眼下这种境遇蛮不错啊。　　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有很好的吃住环境，有贴心的舍友，指引人生道路的恩师。　　不用跟童战解释，不需要童博负责。　　　　退一万步，就算回到了水月洞天的世界，童博去找豆豆就好了，童战不愿意当后爹，家里也不接受的话，全都解释清楚了，大不了远走高飞。　　有了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自己也是被动的受害者啊，真的已经尽力了。　　　　这也比目前终日的忐忑与担心好，什么藏红花啊什么手术啊，好容易病治好了，干嘛找不自在？　　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