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在六只酒精灯以及伊路米炽热眼神的灼烤下终于开了,绿调好汤料后把鱼倒进去垫底,然后是鸢枝,最后是蔬菜。 蔬菜的清香和鱼肉的鲜香开始飘散出来。 绿瞥了一眼已经满眼都是“吃的吃的吃的”红色加粗弹幕的伊路米,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坦白”:“我以前似乎是猎人协会的人,体术和其他知识应该也是在那里掌握的。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事和协会出现了分歧,他们开始追杀我。”根据她对这句身体前主人的猜测,以及在人体极限研究所时实验性质的突然改变,这句话应该是事实。 “然而这些都是我推断出来的。我在被追杀途中醒来后,脑海中并没有关于猎人协会的记忆。”她说的是“没有”,而不是“忘记了”,这句话也是事实。 “所以如果我有什么你认为我应该告诉你,但我却一直没有说的事,那不是因为我要刻意隐瞒,而是因为我不知道。”她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句身体的主人经历的事,确实一无所知,所以这句话依旧是事实,只不过把最重要的“为什么她会使用已经消失了的国家的文字”这件事含糊过去了而已。 按照她对伊路米的认知,如果他对这些话有怀疑,应该会用针直截了当地问她“是否有说谎”,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什么“把假话掺杂在真话里说”、“用真话引导人推出错误的结论”之类看似高明的手法,在可以强制人们吐露一切的某操纵系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她能依仗的,不过是一点点语言上的小把戏,外带对伊路米爱打直线球的行事风格的些微了解罢了。 当然,要是伊路米真的脑洞大到直接猜出她不是这个身体的原装货,然后用针问她“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那她就······只能认栽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绿等待着伊路米的回答。 然而伊路米却出人意料地只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半晌后“哦”了一声算是对上述陈词的回应,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绿:“······”看来这次是真饿得狠了。 搭配面包的怪异火锅接近尾声,伊路米虽然不爱吃辣,但还是执着地把锅底扫光了,接着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绿看了看一桌狼藉,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好歹和我一起收拾下呀。” 伊路米把手搭在眼睛上遮住光:“你是我的管家,这些事当然是你做。” 绿反驳:“当初是谁说在学园里要维持普通的兄妹关系的?” 伊路米懒洋洋地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不是说这些都是拿回来喂猫的吗,猫才不会收拾桌子。”说完故意学着猫“嗷呜”了一声,把脸埋进抱枕里自顾自睡了过去。 三天后学园放了一个短假。学生们坐上各自的私家车,纷纷驶离学园。 绿为了不在宿舍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留下来打扫到中午才离开。伊路米依旧以“猫才不会打扫屋子”为理由,在清晨就早早地不见了踪影。 绿坐着轮椅慢慢挪到校门口,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沃特。 “老师好,”她俯下身打了个招呼,却闻到沃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奇妙香味,“您不回家吗?” 沃特捏了捏眉心:“我才从家里回来,”说着向绿身后望了两眼:“你哥哥又把你一个人留下来了?” 绿眨眨眼睛:“嗯,他回家有急事。”急着把他这段时间落下的早中晚餐补回来。 沃特笑了起来,伸手在公文袋里掏啊掏,又掏出一小袋包装精致的糖果放到绿手里,学她的样子眨眨眼睛:“别给你哥哥,自己偷偷吃。” 这是在哄小孩子吗?绿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捧着糖果袋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回到橡木的别墅后,绿和伊路米开始着手调查潘肯家族的详细信息。 “要入侵到内部吗?”绿展开橡木提供的帝都地图研究起来。 “去看一眼比较好。”伊路米凑过来,点了点潘肯家的主宅。 “会被认出来的啊。”且不说潘肯家下一任继承人今天会不会回家,要是回去了说不定还没等她和伊路米认出他,他们俩的身份就暴露了。 伊路米表示不用担心,手掌虚虚一握,指间出现了数根金光闪闪的圆头钉。 “我保证谁也不会认出你来。”他转过脸来面向绿,鬼气森森地道。 绿默默打了个寒颤。 十分钟后。 绿本以为自己难以逃脱成为集塔喇古第二的命运,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只是修整了一下她的五官——鼻梁变高了些,眼窝也变深了。总的来说,尚在正常人类的外貌范围内。 之后,绿由橡木别墅里的女仆打理好棕色的假发和繁复的晚礼服,像贵族小姐一样由管家一路护送着来到潘肯家的主宅。此时她才知道,潘肯家的家主——沃尔夫·潘肯将于今晚举办一场假面舞会。 且不说一个老年人为什么会热衷于这种花哨且算不上庄重的活动,以他传闻中那行将就木的病体,他high得起来吗? 绿觉得这场舞会是一个阴谋。 舞会大厅门口的执事在检验过橡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或抢来?)的请柬后,恭恭敬敬地把绿让进了门内。 映入绿眼帘的是一个草木荏苒的花园。花园中错落种植着姹紫嫣红的花卉,仔细看时她发现虽然花与花颜色不同,品种却是一样的。 沁人心脾的香气幽幽袭来。 绿恍惚间正要想起什么,却被身边一位女性的轻呼打断了思绪。 “请问,你的戒指是用那个传说中七大美色之一的液钛矿石制成的吗?”裙撑尺寸大到夸张的中年妇人扑闪着涂着浓厚睫毛膏的眼睛盯住她指上的那一抹蓝色,表情可以称得上垂涎三尺。 绿抚了抚挡住半张脸的黑猫面饰,有些迟疑地说:“是的,这是来自兄长大人的馈赠(虽然终归要还给他就是了)。不过恕我失礼问一句,为何您没有带面饰呢?”难道橡木的情报有误? 妇人被逗乐了,夸张地一摆手:“哎呀,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戴什么假面哟,只是跟着我家孩子来凑个趣,顺便见一见老朋友罢了。” 看出她是个健谈的人,绿打算顺势套一套话:“这么说您和潘肯老爷是朋友?我看你们年龄差得挺多的。” 妇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戒指上,绿见状索性取下来递给她,让她一次性看个够。 接过戒指后,她话匣子顺利地打开了:“我和沃尔夫那老头可不怎么熟,倒是认识他的两个儿子,也认识他的大儿媳妇。只可惜他们都去得太早了,留下可怜的小里德一个人······”说着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这么说沃尔夫的孩子都死了?那么下一任家主理所当然只能是“被留下”的里德了,可是这种轻易就能取得的情报,委托暗杀的贵族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为什么要用“身处帝都学园内”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 看来这场博弈里,被算计的不只是潘肯家的人。 直接问妇人是否认识里德太过冒险,而且从她对其“小里德”称呼来看她应该只在他小的时候见过他,已经在帝国学园就读的里德她不一定能认出来,绿心思转了几转,觉得从妇人这里套不出更多的情报了,便打算就此离开——她今晚还有别的任务。 然而妇人对戒指爱不释手的样子,让绿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回来,于是伸手遥遥指了指角落里一位毫不起眼的女性:“你看那位妇人是不是很像里德的母亲?” 妇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扫了一眼就回过头道:“一点也不像,艾莲娜是金色的头发——”却发现在她回头的片刻间,带着精致黑猫面具的少女已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 “不会真是猫变的吧?”妇人说着打了个冷颤,然后才注意到和少女一起消失了的,还有那抹被她一直捻在指间的,诱人迷失的深蓝。 拿回戒指的绿在离开衣着光鲜的人群后,立刻把面具和礼服扒了下来塞在角落里,穿着黑色的夜行服在偌大的建筑里游走起来。 佣人们多数都集中到舞会去帮忙了,正是闯空门的好时机。偶尔会遇到两个步履匆匆的女仆,绿只需收敛起自己的存在感站到家具或墙角的阴影里,就能轻松地躲过去。 片刻后她来到一个弥漫着衰败气息的房间的门口——和死亡打交道多了的人,对这种事物开始腐朽的味道会异常地敏感。 沃尔夫整晚都没有露面,舞会由一位白发苍苍的管家代为主持,想必他此时正躺在房间内的病床上。绿悄悄潜入隔壁的几个房间,一无所获。按照建筑的外观来看,病房的上方应该还有一个房间,可是这层楼却没有通向楼上的楼梯。 暗道十有八九是装在了病房里。 绿想了想,来到屋外正对着病房窗口的墙下,活动了一下手掌,接着从指头顶端凝出锐利的金属爪尖,抠进墙体后开始迅速往上爬。 如果有人此时恰好透过墙角栽种的茂密樟树瞥见她的身影,一定会以为那是只矫捷又灵活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