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研垂手站着,看起来很是谦逊,听得武长生问他,便回道:“您,何出此言?” “老太太已告诉过我,有关于你的身世,对于崔相,我不好评论。可你到荆州之后,所作所为,我不得不怀疑。” 武长生因之前那个噩梦,在他心中,这个孔家小子,曾向他提出,要求娶自己的女儿,虽在那梦中不了了之,他在如今却一直不能对孔研以平辈视之。 再加上他已从郑老太那里得知,孔研的祖母竟是崔挚的嫡女,按两家相交的辈份来算,孔研确实是与武大丫一辈的。 此刻,武长生也并不隐瞒,直接说出心底的疑惑。 “你来荆州后,说是要去访友,却是一月未归,这么久,你人到底是何处?” “江陵府各地,虽是匪患横行,但这荆州城内,还算是太平,为何会有人来城中绑你?” “那个程锐之前所说的鬼宅,为何你暗中那样关注?” 听到这里,孔研眉头一挑,略抬头看向武长生,这个武九郎,似乎对自己十分关注呢!连自己暗中关注那座鬼宅的事也清楚,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孔研说:“如今世道并不太平,我虽年轻,但家中只我一个男儿顶立门户,我自然希望能对局势稍有了解,以保全我的家人。之前我确是到湖上去转了一圈,依我所见,那索慎蛮兵若再次南侵,武昌、荆州、襄阳这一片江汉之地,很难保全,到时,便只有往湖上躲一躲了。我既来此地,自是要实地走一走方才放心。那日被绑,我也觉有些莫名其妙,莫不是因我在湖上得罪了何人?至于那个鬼宅,城内传言甚多,感兴趣的可不只我一人,何况,我在那宅子里装神弄鬼地做什么呢?” 这也是武长生最疑惑的地方,那处宅子,何其普通,为何会有人在里面装神弄鬼,骗罗参将呢? 武长生深感如今处处掣肘,很多消息都打听不到,十分地挫败。 那鬼宅必然只是表象,背后应是还有更大的事情才对。 经历过那结局可怕的噩梦,武长生对如今不能将情势了若指掌,有些不安。 而他若继续留在荆州城,也不过如此,不如,早些前往杭州吧。 武长生想到了自己老师的来信,心下暗下决心。 武长生看着眼前这清俊的少年郎,心里有些叹气,自己问了半日,也没问出个结果出来,这孔家小子,还是与那梦中一般,可恶! 好在,他对大丫并无恶意,武长生如今很是看得开,只要不是对他家人不利的,他都不会多管闲事。 武长生终于放孔研离开,孔研行过礼,便慢悠悠地往外走,一边想着,此间事已了,便该回家了。 孔研兀自想着心事,不妨差点撞上一人,定睛一看,正是武大丫。 孔研看向武大丫跑出来的方向,还有她那沾了些灰的袄子,便有些了然,这是又在书房外偷听了啊! 孔研回头看了看书房,笑着对武大丫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武大丫有些羞恼,若不是怕阿爹发现,她怎会慌里慌张地连路都没看,便这样乱跑呢! 武大丫此时见孔研笑得别有意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跑开了。 孔研便摇摇头,这小丫头,真想知道,等她到了临安府那等地界,会是个何般模样呢! 荆州城内很是平静了些日子,罗参将将他手下那些兵士,不知拉去了哪里,城里消息灵通的人,也只知道是去了湖里。 江陵府里湖泊星罗棋布,水路纵横,人一到了水上,便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但是城里还是有人家在议论此事的。 郑老太抚着心口,对陈氏说:“这一段日子,我这心里,时常渗得慌,不知是不是有何事要发生。” 陈氏便安慰老太太:“这一向天时不太好,等正旦过了,开了春,咱们大家伙儿到外边走一走,吐吐郁气,自然便没事了。” 郑老太还是摇头,说:“罗参将这一走,我便觉得事有不妙,你想啊,这湖上有谁啊,都是水匪啊,他别是去剿匪了吧!” 陈氏便说:“罗参将此来,据说只带了二十来号人,这么点儿人,到了湖上,能有什么用!” 郑老太问:“那依你说,他带了人去湖上做什么?” 陈氏想了想,道:“许是,去招安了?” 也有这个可能,大启南来之后,兵力一向不足,常常便是有将无兵。 民间勤王队伍也不少,常有一个村子的汉子,扯了旗子,便去打索慎蛮兵了,朝廷便常用招安的法子,收服这帮子人。 江汉一带的水匪,横行已久,这些人,又与之前不同,他们很有一些是不愿返乡而留下的,若是如今招安,当初为何又要将人解职? 郑老太叹口气道:“恐不会这样简单,我只是担心,这荆州城,怕是也住不长远了。” 陈氏也不禁默然。杨家一路奔波而来,好不容易才在这江陵府站稳了脚。 依着老太爷的话,郑老太三个儿子,便是老大在荆州城,老三在江口县,另一个老二,更是已远在夷陵,做的便是狡兔三窟的准备。 好不容易安稳了这二三十年,难道又要搬? 陈氏有些不舍,说:“许是还没到这地步吧。” 郑老太说:“回头将他们都叫过来,这事可是事关宗族的大事,不可轻率。” 陈氏也无法,毕竟他们连故土都离了,不就是为了保命么。 若真打起仗来,不管是剿匪,还是索慎南侵,最终受苦的,不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么! 武大丫在郑老太背后,轻轻给她捏着肩,默默地听着郑老太与陈氏的话,虽没听太过明白,但也记了个大概。 郑老太教养武大丫,除了要背要写的功课,其他并不严苛,甚至都不能算是世家大族教养女孩儿的那一套。 郑老太说起家族大事,一般都不避武大丫的,只望武大丫这孩子,能在潜移默化中,明白些道理。 罗参将的人去了哪里,城里的人不知道是正常的。 罗参将听得郑严所言,一致认为,丢的那几船军械,必是被湖中的水匪所得。 这水匪能设计引他们上当,从而最终得手,恐也不是一般的水匪,只怕便是在这湖中称得第一的杨信之吧。 罗参将自知自己人手不够,此去便是到那杨信之处,探个究竟的。 之前梁将军的意思,本是要徐徐图之,先将那小撮的水匪,各个击破,然后再来对付杨信之。 但此次他们丢了那些军械,虽不太好声张,但心中积了气,哪肯放过杨信之呢! 郑老太说要召集家中的儿郎,都过来商议家中大事。 除了本在荆州的,其他人都还没到。 这时,郑老太却是先收到了江口县三老爷的书信。 信上写的隐密,大篇的问安的话,只在不起眼的地方,才写出了重点:杨信之遇袭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