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有些凉,和着月光,覆在手执长剑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身上。 腰间那把‘惊棠’清晰的映在荣飞眼里,深棕色刀鞘上精致的磨砂纹饰也被月华反射出几许光芒。 荣飞眸色一凛,握着弓弩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力道,满眼都是不甘和愤恨。 裴敬甫微微扬起下颌,傲视着荣飞:“知道你一直想杀了我,但也要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裴敬甫,我最见不得你这副临死还猖狂的样子!”荣飞咬牙切齿,话音一落,一支箭很快脱了手,接着便是第二支箭。 裴敬甫身形灵活一闪,竖起佩刀,挡住连续射过来的箭,持剑的手腕灵活翻转,将那几只箭拦腰斩断。 荣飞身后的人同时一跃而起,齐攻上下盘。裴敬甫敏捷的在二人剑缝之间穿过,那剑锋距离裴敬甫的腰际不过半寸,攻上路者极快的将剑换了个方向去刺裴敬甫的要害,结果被裴敬甫的剑挡开,不等那人有接下来一步的动作,裴敬甫已经转到他身后,右手佩刀别住那人的剑,左手同时拔出腰间惊棠,瞬间封了那人的喉。 不过是顷刻之间,那人瞪大了眼如一滩泥倒在地上抽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杀了。 另一个人警惕的与裴敬甫保持两步的距离,没有再敢轻举妄动,裴敬甫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裴敬甫的惊棠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归入刀鞘。衣角猎猎作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声的戾气。 荣飞讥笑道:“没想到这把惊棠刀,被你用的如此称手,称手到杀了自己人!裴敬甫,这把刀被你染上了不少血债和冤魂吧?!” 裴敬甫无悲无喜,启唇道:“你想借此杀我,只不过是自寻死路,有来无回。” “裴敬甫,我承认你的武功一直在我之上,我一时杀不了你,但——”荣飞的目光转向了一边的赵元善,“可以让你今后的日子,都变的水深火热。” 说罢,荣飞连续发了两支箭,一支箭先是飞向裴敬甫,而另外一支箭,则是飞向了角落里的赵元善。 那支箭的速度还不容赵元善率先做出什么反应,她只觉得有一阵厉风朝自己逼来,然后眼前一花,身子被人一把拉住带进怀里,接着重重跌倒在地。 赵元善的一颗心没来得及落下来,便看到裴敬甫面露异色,嘴角边冒出了丝血迹。 裴敬甫拭去嘴边的血,然后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挡在赵元善跟前。 赵元善瞥了眼被箭射穿了一个洞的箭,心有余悸。如果刚才不是裴敬甫,那只箭射穿的将是她的头颅。 原先赵元善以为他们是父亲的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没想到,那人居然想杀了自己! 她也不顾手肘处跌伤的疼痛,起身站在裴敬甫身后。借着月光,她看到他的右肩湿湿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血。 刚才裴敬甫以极快的速度挡下一箭,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她。虽然他武艺高强身手敏捷,但能在荣飞的箭下作出这样快的反应,却只是受擦伤,已是让人意想不到。 连荣飞都没有想到,裴敬甫的身手居然快到这样的地步。 裴敬甫在荣飞错愕之际,早已提身一跃冲向荣飞。荣飞的弓箭高明,身手却不及裴敬甫,他下意识将弩机上箭,快速发射出去,裴敬甫身子往后一倒,躲过那只弩.箭,没等荣飞还来得及继续射出一箭,裴敬甫已经来到他身前,佩刀脱掌,在荣飞的手腕处灵活绕了一圈,荣飞凄厉哀嚎,手顿时失了力,弩.机落地,他趔趄着退后几步。 佩刀回到裴敬甫手里。 荣飞捂着流血剧痛的手腕抬头,不过顷刻之间,染了他血的佩刀已经重新架在他的颈侧。 “荣飞,你太过了。想要用太师千金之死来对付我,你还简单了点。”裴敬甫收回佩刀,“你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我不会杀你,你回去复命吧。” “呵,裴敬甫,不敢杀我,是不好向太师大人交代吧!我死了,那样的话,太师大人会更加防备你,你已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裴敬甫轻蔑的看着他:“你错了,我只是不屑杀一个废人。至于太师大人那里——你觉得,你成了一个废人,他还会重用你吗?” 仿佛是被说中事实,荣飞神色一滞,接着眼里便是绝望而坠落谷底的笑。 “对,你说的是不错。今日我本就没有要想活着回去。但裴敬甫,你杀了门外的那些监视你的人,你觉得以太师大人多疑的性格,他会如何想你?没有了我,他会找另外的人来对付你。” 裴敬甫听到荣飞话里至关重要的一句,他犀利的看着荣飞,顿了顿,“你杀了门外的人?” 荣飞冷笑:“呵,裴敬甫,这种时候,想把这个罪责推到我这个废人手上?我告诉你……” 一声利器穿透骨肉的声音阻止了荣飞的话,低头,正是不知哪里放来的冷箭刺穿了荣飞的心口! 紧接着,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同样遭了冷箭,被穿了喉咙。 赵元善也是背着突如其来的两道冷箭吓了一跳。而裴敬甫率先作出反应,边大步返回边对她喊:“快躲进去!” 赵元善立马挪动脚步往房门处走,刚转身离开,又一只冷箭被射到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后。 赵元善回头,惊愕的瞪大了眼。 到底是谁在放冷箭?是父亲的人?为什么连她都要杀? 在后面不断的冷箭射来之前,裴敬甫拉过赵元善将她推进屋,然后将房门门栓插上。 然后外面便是有箭钉在墙和门上的声音。 那些箭不断从窗户外射穿进来,赵元善吓慌了,抱着头蹲在一边,生怕哪只箭不小心就射穿了自己。 裴敬甫将她拉到一边背身处,低声对她吩咐了一句:“躲在这里,不要乱走。” 赵元善忙不迭的点头,现在她根本就不敢乱走。 裴敬甫目光犀利的瞥了眼被射穿的窗,看来今夜有另外的不速之客。 他躲过那些箭,贴着窗边的墙。而那些箭突然消停,没再继续。 外面有人闯入的声音,听脚步声,有近二十几个人。 裴敬甫往被射穿了的窗户纸洞往外看,当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时,眉头微微一皱。 是他?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庄澜! 没有多想,裴敬甫返身到赵元善身边,拉着她,不由分说:“跟着我走。” 眼下情况不明,赵元善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走。 不管门外的人到底是不是父亲的都不如跟着裴敬甫安全,起码裴敬甫不会害她。 裴敬甫将她带到内室,将放衣物的木柜移开,便有一道半人高的密道出现在赵元善眼前。 “进去,快!” 密道里没有光,黑黢黢的一片,压根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赵元善生性怕黑,有片刻的迟疑,还是咬着牙往里面扎进去。 随后裴敬甫跟着进去,将木柜重新合上。 密道里彻底是没有一丝光亮了,伸手不见五指,密道高度也只有半人高,赵元善蹲着贴着冰冷的墙,不知所措的,伸手在黑暗里小心翼翼触探:“裴敬甫,你在哪?” 话语毕,手臂便被人抓住。 赵元善忙顺着他的手抓紧了他,黑暗里有了些安慰。 裴敬甫被她抓的死死的,只是愣了愣,没有说什么,带着她就往密道另一头逃。 这条密道他准备了很久了,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也看不见的密道里让赵元善的心徒增恐惧,仿佛四处皆是深渊。 她的额上手心里都冒了细密的汗珠,抓着裴敬甫手臂的手指越来越紧,生怕他会丢下自己一样。 “裴敬甫,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锦衣卫千户,庄澜。”近乎清冷的嗓音在狭窄的密道里显得尤为清晰。 “……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出去?” “你很害怕?”裴敬甫感受到手臂上越来越紧的力道,掐着他的力道让他根本无法忽视,“你抓的这样紧,我没法带路。” 赵元善手上的劲松了松,但还是没松多少力道。她咽了口口水,“我,我怕黑。” 裴敬甫没再说话,继续带着她走出密道。 大约过了半刻钟,他们在一处后巷的草垛后出来。 当爬出密道那一瞬,赵元善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跟在裴敬甫身后,借着月光看到他还在流血的伤口。 “裴敬甫,你的伤好像不轻。” 裴敬甫并不在意,确认街道安全,回头对她道:“这条街离太师府并不远,你赶紧回去。” “可是我……” “可是什么?”裴敬甫见她还是不愿意回去,便道:“庄澜针对的是我,你跟着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赘!快回去!”他疾言厉色,根本不容她反驳什么。 赵元善垂下眸子,现在这种情况,他带着自己,的确是个累赘。 罢了,回府便回府吧。兴许还能求哥哥,派人来帮帮他。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绕过他身边准备离开。 裴敬甫见她离开,准备回头往另一边走,刚转身才刚走几步,身后便想起她低低的一声呼喊:“裴敬甫,你等一下!” 裴敬甫眉宇蹙起,回头看她折回他跟前。 他做事情一直干脆利落,很少这样跟一个女人掰扯这样多的话,赵元善的小算计是他没有防备,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她就要成为他路上的牵绊。 如果赵元善不是赵震的女儿,他根本不可能跟她有这样多的废话,更不会费心她的安危。 可她好像一直都不知好歹。 “跟回来干什么?” 赵元善递给他一瓶龙血散,“你伤的不轻,要是安全了,就给自己上上药吧。” 她的回答令他有些诧异。 见他不说话也不接药,赵元善只好拉过他的手,将那药放在他手心里。最后说了一句:“费尽心思偷来的,别丢了。还有……你今日救了我,谢谢你。” 说罢,转身离开。 裴敬甫握着她给的药,看着她消失在巷口,眸色掠过一丝动容。 他很快收了那丝情绪,将药收好,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