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连忙松开她,踌躇着:“我……我,其实想问,表妹要嫁的那人,可是真心喜欢的?” “是。” 王泽安再无他话,沉默良久,“即是如此,也好。”他掩去眼底的那丝落寞,“夜已深,表妹回去歇息吧,是我叨扰了。” 赵元善顿了顿,道:“表哥终有一日也会寻得自己的良人。” 王泽安强笑,“或许吧。” “元善便先回去了。” 望着赵元善离开,王泽安的心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他还是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赵元善时的场景,那个生的十分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第一次来王家,被太师夫人牵着,圆圆明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他。 他打小就被管教的甚严,性子生来腼腆,被她这么盯着,羞涩的躲到了母亲身后。 他总是不敢多看她,连话也不敢说。 每次她来了,都是她喋喋不休的围着自己说话。 他打心眼儿里一直都很喜欢她,只是从来不敢对她说。 怕她会觉着自己是一个轻浮的人。 如今眼看着终于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了,却不曾想,她已经许配了人家了。 家族位置的悬殊让他本就自卑,她是堂堂太师府千金,而自己不过只是一郡太守之孙,什么也不是,怎配得上她? 王泽安收了思绪,罢了。 次日,赵元善与大夫人在王家用过早膳,便踏上回京师之路。 回去路上正好途经含光寺,大夫人便带赵元善顺路去祈福。 含光寺香客常年不绝,大夫人也是其中之一。每逢一些日子大夫人便会前来这含光寺拜佛上香。 这里的住持空凡方丈与太师府的人相熟,大夫人和赵元善到来之时午时将至,住持便立即吩咐了小僧准备斋饭素茶相迎。 祈福完毕,用完斋饭,准备离开。还未出庙门,大夫人突然想起来为太师府家眷求得香囊忘在了斋饭处,又想起日前赵震叫她向空凡解梦惑一事还未问过,便与春怜重新折回,留赵元善与惊鹊在庙门口等候。 早上她们从梨花郡赶回来之前已经下过了一场雨,停了半天,现在又开始淅淅沥沥。 “最近这雨可真是没完了。”惊鹊拉着赵元善躲进来一点,避开三三两两来往的人群,“大娘子过来一些,你现在有身子,可别叫雨淋了,也别叫人撞到了。” “惊鹊,你真是越来越谨慎了。” 惊鹊冲她笑笑:“那哪能不谨慎?大娘子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万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惊鹊一直忠心护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与她站在一起,让赵元善很是欣慰。 淅淅沥沥的雨逐渐变大,而伞又都放在马车上,惊鹊便道:“大娘子,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奴婢去马车里拿伞,你在此不要乱走,奴婢马上回来。” 赵元善颔首,“你去吧。” 惊鹊便顶着雨小跑下台阶。 含光寺位于山腰,寺门距山脚还有一小段的距离。石阶被雨水润色,青石板缝中有苔绿延伸出来。 赵元善不喜欢雨天,这样的雨天总能让她想起深宫里那段没有尽头和希望的日子。 转眼之间,她看到有一个锦衣常服黑发玉冠的男子,由另外一人撑着的伞下,缓缓走上来。 当赵元善彻底看清那人之后,心猛地咯噔一下。 杨佑? 他怎么突然来含光寺了? 不过赵元善并不想跟杨佑有过多牵扯,哪怕是说句话,更何况,就算是说话,以如今他们之间的境地,她又能说什么?杨佑又会说什么? 她曾经痴迷于他,不过那已经是曾经。 这一世,能不相见就不见。 杨佑并未及时看见她,赵元善下意识转身,赶紧往一边匆匆避开。 给杨佑撑伞的金吾卫郑放抬眼之时,正好看到匆匆在拐角前消失的赵元善的背影。 他定睛,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了?”杨佑见郑放似乎在看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未看到什么。 “公子,卑职似乎看到了赵家大娘子。” “她?” 郑放又道:“大概是卑职眼花了。”说罢,又小心的看了杨佑的神色一眼。 赵家大娘子那事的变故之后,虽然皇上并未有什么其他的表态,但郑放觉得,这也是有辱圣面的事情,他刚才一时口快,现在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提赵家大娘子。 杨佑的眉峰微微抬了抬,不过也并未多说什么。 “走吧。”他神色平淡,继续移步往寺里走去。 赵元善生怕跟杨佑撞上,便一直往僻静的地方走,直到觉得碰不上了才停下来。 屋檐的水滴在她的身上的发上,她等了一会,怕等会儿会碰上杨佑,便想绕另外的小路赶紧出去。 虽然含光寺她来了许多次,但都是走正门,从未走过什么偏路偏门,含光寺又不小,她本想凭感觉试着绕出去,结果越走越偏,不知方向。 她顺着一条青石小路来到一处幽静的走廊,这里她曾经来过一回,依稀记得这处走廊,似乎是通往空凡住持的师弟无为高僧住处的路段。 这条走廊通往外面外面的路她有点印象,但她并不敢走明路,怕遇到杨佑,只得顺着小路往回走。 不过还没踏出走廊,身后便有人叫住了她:“来人可是太师府的大娘子?” 赵元善回头,见那身披袈裟手拿佛珠的无为正站在走廊的另一边,对她淡淡一笑。 无为虽为高僧,但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 赵元善是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见的无为,那时候,他正名声鹊起,有极深的修为,能一语成谶,解人疑惑,行法超度。不少人慕名而来,为含光寺增了不少香客。 虽然无为佛法高深,却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见,为人颇有几分神秘,就算是有人上门求解疑惑,他也是基本不当面见客的,赵元善随大夫人来过这含光寺数次,也不过只见过他一次。 有人曾言,无为是故弄玄虚,也有人说,高人便是如此。 这三年,无为倒也并没有什么变化。赵元善回之一笑,福身行礼:“无为高僧。” 无为走近赵元善,友善的说道:“三年不见了。” “元善并非是有意冒犯此处,还望高僧见谅。” 无为对此并不介意,“这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元善,道:“元善姑娘近来是有喜事?” 赵元善回道:“瞒不过高僧,的确如此,我下月便要成婚了。” “如此,便要贺喜元善姑娘了。” “高僧届时也可来喝一杯元善的喜酒。” 无为笑道:“小僧要闭关清修,恐怕是去不了了。” “是元善的遗憾。”赵元善道,“无意叨扰高僧清修,是元善的罪过。” “今日的元善姑娘,与三年前似乎不一样了。” 赵元善不明白他的‘不一样’是什么,只道:“荏苒光阴造就年岁之别,自然不一样了。” “不。”无为摇头,注视着她:“我指的是你的命格。” 赵元善目光一顿,“此话何意?” 无为沉默片刻,缓缓道:“前尘旧梦铸流光之魇,暮死朝生,诸般因果,皆在姑娘一念,若有一步错了,都会在朝夕之间湮灭无踪。” 赵元善凝眉,“还请高僧赐教。” “绝地逢生。”无为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就不再多言。“姑娘身上淋了雨,容易受寒,赶紧回去吧。” 说罢,对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赵元善在原地怔忡片刻,对无为方才的话,似懂非懂。 前尘旧梦,暮死朝生,绝地逢生。 无为真的看出了她的什么? 赵元善收回思绪,现在她还是赶紧离开要紧。 沿着小路想凭记忆走回去,走了一会儿,还是因为雨势停在了墙角处。 头发和衣裳都被打湿了大半,赵元善擦了擦脸上的水,抬头之时,一把伞悄无声息的横过她的头顶。 赵元善下意识侧首,看到撑伞那人之时,错愕道:“裴敬甫?” “你在这里干什么?”裴敬甫对她身在这里也感到有些诧异。 “我……”赵元善想不出理由,反问他:“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自然有我的事情。” 赵元善猜想他大概又是因为公事,便不再多问。 裴敬甫看她淋湿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张深色的棉帕,递给她,“迷路了?” 赵元善看了他一眼,并不想承认,“没有。”她接过那张棉帕,擦拭脸和脖颈。 棉帕上带有裴敬甫身上淡淡清香,还有另外一种近乎茶香的味道,很好闻。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嫩,被雨水这样一润,更加白皙细腻。 明眸红唇,碎发黏在她白皙的脖颈,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擦拭雨水的动作有多风情。 裴敬甫眸色沉了沉,无声撇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她。 赵元善将棉帕还给他,“多谢。” 裴敬甫将棉帕收回,正色道:“惊鹊应当跟你一起,眼下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 “我随我母亲回京顺路来这里祈福……只是我一时觉着无聊,想四处走走而已。”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杨佑来了要避开杨佑吧? 裴敬甫带着怀疑的目光,犀利的看着她:“四处走走,怎么会连贴身婢女都不带?甚至连伞都没有,再无聊,你也不可能无聊到来偏角走吧?” “裴大人,这里不是你的北镇抚司,我也不是你的犯人,我没有必要事事都要向你解释吧?”赵元善看他审视着自己,转了话锋,“我还未问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呢,你质问我,难不成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敬甫也不再多追问,沉默片刻,直接道:“罢了,我送你出去。”